第十二章 生死攸關(李察德)(1 / 1)

千房百計 珞珈 1329 字 21天前

年少時,李查德和小劉最要好,坑蒙拐騙、喝酒泡妞,什麼事都要攪在一起。有一次他們去熙和路的大宅偷東西,小劉豔羨地說不知何時也能住上大房子,李查德說首先你得考上個好大學吧。“這你來事哎!你去上個好大學,掙大錢,以後兄弟我來投奔你!”小劉說。李察德因此被小混混們稱作“大學生”。他也真像個大學生的做派,不像小混混們那樣說臟話。他甚至連成江方言都不說,隻說普通話,就因為嫌成江話裡臟字多。他兜裡總揣本書,雖然都是些地攤文學,但也讓他在一幫混社會的人裡顯得鶴立雞群。他腦瓜聰明,有過目不忘的本事,老大們都很器重他,如果就這麼混下去,他可能真會成為成江一霸。但李察德既沒有成為一霸,也沒有成為大學生,他出了成江闖**,和小劉等人漸漸斷了聯係。然而很多年過去了,他一事無成,隻能回到坑蒙拐騙的老路上。直到熙和路十二號的房子出售,他才又和老朋友相聚。在李察德的精心設計下,小劉應聘成了房產中介,主動接觸了餘靜鴻和李昌明,和李查德裡應外合兩頭騙。一開始他們合作得很順利。隻是現在的小劉已不像年少時那般豪爽義氣。他成了一隻狡詐的老鼠,在麵對誘人的誘餌時,會肆無忌憚地撕咬,不管對方是誰。眼見餘靜鴻上去二樓,小劉的目光黏在她扭動的臀部上。李察德捅了他一下。小劉轉過臉來,麵無表情道:“這婊子不肯走,要我說把她綁起來算了,明天先拿到錢再說。”“你知道詐騙罪和綁架罪的量刑差遠了嗎?”“我當然知道,乾我們這行哪個不是刑法專家?彆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我管你愛不愛的,老子陪你玩了那麼久,是要見到錢的!”“我會給你的,不就二百五十萬麼。”“少吹牛啦!我看你二百五倒有。”小劉戳著李察德的胸口說,“要不是你拖拖拉拉到今天,我們早拿到錢了!”“那也不能綁人!你今天綁了她,明天放走她,她就一定會去報警。就算我們拿到了錢也花不踏實的!”“你說得對。”小劉語氣輕鬆地說,“那就乾脆一不做二不休賴!”“你敢碰她!”小劉微微抬起頭,往上看了一眼。李察德也跟著抬起了頭,樓梯口空空,不知道小劉在看什麼。小劉轉過臉來,嬉皮笑臉道:“知道賴,開個玩笑嘛,不碰就是咯!我去喝口水。”小劉去廚房倒了口水喝,還有閒心地燒上了一壺,然後就跟李察德拜拜了,要他好好想想辦法。李察德一度有點衝動,甚至想放棄這單生意了。這個想法越來越強烈,他走在一個名叫“如果”的懸崖邊,想著如果他向餘靜鴻坦白,他是會跌下懸崖,還是會絕處逢生。他的腳已經邁上通往二樓的樓梯了,可隻走了三級就突然停電了。 李察德隻好先出去拉電閘,回來時發現剛剛隨手帶上的門大敞著。樓上有動靜,他心中轟然一響,大喊餘靜鴻的名字卻沒得到回應。他突然意識到了什麼,三兩步跑上樓,撞開主臥的門,就看到小劉在試圖掐死餘靜鴻!原來燒水跳閘是小劉的調虎離山之計。李查德隻覺得熱血上湧,一腳踹向了他的老朋友。小劉不敢置信地看著他,開始戳穿他的身份。他太害怕小劉那張尖酸惡毒的嘴了,那張嘴會把他身上最深厚的偽裝都撕扯掉。他將剪刀紮向了小劉,紮得並不深,他隻是想讓小劉閉嘴。他們打了起來,小劉卻要對他下死手。憤怒和恐懼支配了他的動作,他從未有過那麼大的力氣,將小劉攔腰撞到了陽台上。餘靜鴻躲開了,小劉就從闌乾翻了過去,掉進了洪水裡。李察德驚駭地看著陽台上陡然出現的空洞。而餘靜鴻也駭然地望著他,即使他想解釋,她還是轉身就跳進了洪水裡。他的心被狠狠剮了一塊肉,她寧可跳水,也不願聽他多說一句話。但李察德還是拽下窗簾,跳進洪流中。他喊著餘靜鴻的名字,就像在太平洋中呼喚陸地上的人,聲音消失得無影無蹤。他一入水就被水流裹挾著衝向大門,幸好有窗簾在身後拖著,他尚能控製方向。出了大門,整條街道成了一條奔騰的河流。李察德用窗簾把自己綁在了梧桐樹的枝條上。水流快速地向他所處的方向湧來,在他麵前不遠處形成了一個漩渦。漩渦裡有個人影,餘靜鴻正扒在下水口的邊沿上掙紮著。李察德隻要一伸手就能夠到她——或者救她,或者害她。而餘靜鴻的眼神也說明了,她不確定洪水和他相比,哪個更危險一點。李察德看到她在浪濤裡忽閃忽現。在一片混亂的世界中,她那絕望的麵孔是唯一清晰的東西。他聽到她喊道:“吳迪!救救我!”李察德心中有什麼東西破裂了,又有嶄新的東西從他的身腔裡滋生出來。就像一個蛋殼,要先裂成碎片,再成就新生。他這輩子裝過很多人,有大富豪、銀行家、醫生,也有大學生。他都演繹得惟妙惟肖,足以亂真。隻有這一刻,他不需要演,他已經成為了另一個人,一個心臟怦怦跳動、會期冀會害怕、有情有欲的普通人。每一滴雨中都折射著過去種種片段,飛花般襲來。他想起餘靜鴻為他擦乾雨水時低頭的溫柔,一碗薑湯是他未曾獲得過的關懷;他想起他們的言語交鋒,他驚訝而欽佩她溫順的表麵下掩藏著一顆機智有趣的頭腦;他想起薔薇花,和她像薔薇花一樣的麵頰;他想起她在大雨中依賴著他,他對她起了溫熱的憐憫之心;他想起她甩掉了何榮嘉,迫不及待地向他跑來,第二天離開時又戀戀不舍地回望他……他想起初見她時,她站在陽台上,美妙而純真,就像一個可望不可即的夢,他想伸出手去,抓住這個夢。李察德伸出了手,緊緊抓住了餘靜鴻,把她拽到了自己身邊。他解下窗簾,綁在餘靜鴻身上,自己卻毫無防護地往樹乾上爬。他把餘靜鴻拉到了樹乾上,遠離了洪水。可樹乾承擔不了兩個人的重量,他隻好又跳進水裡,想將窗簾纏在自己身上。在這驚心動魄的間隙,他捕捉到她的眼神——驚訝和愧疚交替上演著,這讓他心裡好過了一點。洪水裡有各種奇形怪狀的雜物,從他們身邊匆匆流過。李察德不斷被堅硬的東西撞得生疼。忽然他的臉痛苦地皺了一下,一片血水從他身後溢了出來。他被不知什麼尖利的硬物紮到了腹部,痛得他差點就鬆手了,幸好餘靜鴻拉住了他。但他體力不支,快要抓不住她的手了。“放手吧!”李察德說。“不,不!我不放手!你千萬彆放手!”餘靜鴻拚了命要把他拽上樹乾,但他知道再這麼拖下去她也活不了。他用儘全部力氣踩著水,從洪流中高昂起頭,對她說:“你可能不再相信我了。但這也許是我最後一次對你說話,你得相信我說的都是真的。我第一次見到你時就愛上你了,我這輩子從來沒有愛過彆人。所以……活下去,為了你自己,活下去!”“吳迪,你彆放手!你彆放手啊!你爸爸還在等你,就在鐘山醫院,他還在等你啊!”餘靜鴻哭喊著從樹乾上滑了下來。李察德似乎聽到餘靜鴻說了很多遍“對不起”,也有可能是很多遍“我愛你”。他狠狠地把她推了回去,鬆開了手,往後一仰倒進了水裡。梧桐葉鋪天蓋地,形成了一個綠色的穹頂,就像教堂一般高尚。浮力讓他更接近天堂了,他漂浮在綠茵之野上,內心從未這麼安寧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