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朝裡永遠沒有白天與黑夜的差彆。所以龍魄從前一直不知道人的情緒也會如天色一樣有各種細微的變化。比如他看到她出現時驚訝，他聽見她說話時的震驚……以及他此刻站在寢宮之外，靜靜地看著秋離的背影，如此的忐忑。直到莫秋離覺察到他的到來，緩緩轉過身，她的眼睛裡卻沒有了他所熟悉的那種神采。盯著他，如同盯著一個來犯的敵人。龍魄走上去：“丫頭，我……”秋離退了幾步：“你不要過來。”龍魄想要解釋，又上前幾步：“我不會傷害你了……”她卻赫然掏出一把匕首來，加重了語氣：“你不要過來！”龍魄隻好頓住。用無比哀痛的眼神看著她，眸子裡紅色的火苗頓時燃成幽藍色，將心一點點燒成粉末：“丫頭……”秋離仍舊持著匕首，冷道：“我知道你是來質問我的。”龍魄慘然笑了笑：“我知道你沒有什麼孩子。那天……我們並沒有到那種程度。怎麼會有孩子？”秋離平靜地說：“所以我在賭。賭你不會當麵拆穿我，甚至會陪我演完這場戲。”“你贏了。”他笑得越發慘淡，“我對你的愛就是你得勝的籌碼。我欠你的，不，不對……並不隻是因為歉疚，是因為我真的隻在乎你……我根本就不想娶彆的女人，你不知道看到你來我有多麼高興。”秋離手中匕首鬆動了幾分：“那你願意為我放棄仇恨麼？如果你肯放過寒塵他們，我就嫁給你。”龍魄猶豫不定：“這是整個冥界的仇恨。所有冥族人都等著看他們被碎屍萬段，我若放過他們，那便是跟我的族人結仇。”秋離搖搖頭：“你說謊。你是龍魄，隻要你決心要做的事，是絕不會因任何人退讓的。明明是你自己要對他們趕儘殺絕，對不對？”龍魄愣住。這個丫頭永遠是這個世界上最了解他的人。他笑：“你說得對，我的確不打算放過他們。”“為什麼？”秋離本來一直沒有哭。聽到他這句話的時候，她卻再也止不住流淚，“他們是你的朋友啊！你們是結拜過兄弟的。你曾經和他們共同進退、出生入死的……現在就連一點活路也不肯給他們嗎？”“當初破天和沐涯二人可想過給我哥哥一點活路？是他們逼死了他。血債血償而已，公道得很。”莫秋離心裡一悸。她對他的最後的一絲希望也全然消失。他早已經不是以前那個龍魄，就算她這樣來懇求他威脅他又有什麼用？既如此什麼也不必再說了吧。也許到冥界來找他本身就是個錯誤。她轉身要走，卻被他一把拉住了胳膊，白皙的皮膚被他握得發紅：“你讓我走！放開我！”他不放，她狠狠地叫，“你放開我！”他的手卻更加重了力道，將她勒得生疼：“我不放。”他說：“我再也不會放手了。” 秋離另一隻手猛地抬起，尖利的匕首狠狠地劃過龍魄的手臂。他疼得咬牙吸氣，然而抓著她的手絲毫也沒有放鬆。血沿著那道長長的刀痕流出來，他仍然隻倔強地看著她：“無論如何我絕不會放手，除非你現在就殺了我。”莫秋離驀地舉起匕首，她真想要就這麼直直地插進他的心臟裡去！可是突然，她想起了那時的他，黑色的瞳仁裡閃動著調皮的光芒，那時候她叫他小騙子，他對她說“你真的很吵哎！”可是，那一切都已經沒了。秋離將匕首猛然一個急轉，忽地逼近了自己的頸下，向後急退了幾步。龍魄驚得伸手去抓，卻沒有抓住：“丫頭你作什麼！！！”她流著淚笑：“你不怕死，那沒有關係。還有我的性命呢？要麼你看著我死，要麼就罷手放了他們。你自己選。”他心中撕裂一樣地痛！她究竟在做什麼？她用自己的性命在威脅他，她在豪賭，賭上全部的身價性命，拚死也要救下那些他不肯放過的人。“你放下刀聽到沒有！”他狂躁。怒吼！他該拿她怎麼辦？秋離索性將刀一橫，鐵一樣的兩個字：“你選。”龍魄攥緊拳頭，手指根根紮進掌心。他全身的血液都是同一時刻沸騰起來，手臂的傷口血流不止。一點點滴落在地上，直到凝固，凝固成冰。時間如此漫長，幾乎就要流儘全部的鮮血，他才緩緩地抬頭，看著那個令她茫然無措的女子。他說：“好。我答應你，他們與天帝的恩怨我絕不插手。洛州之戰勝敗由天，我隻袖手旁觀，兩不相幫。這樣……你滿意了麼？”莫秋離笑了，眼淚卻自彎起的嘴角旁撲簌滑落。她身體一晃，匕首從指縫中漏下去又騰上來一聲輕響。她跟著一下癱倒在地上，過度的負荷，和驀然的輕鬆讓自己終於再也承受不住，終於暈倒了。龍魄連忙一個箭步衝上去，單手扶住她傾倒的身體。他怔怔地看著她閉上眼睛，無可奈何地沉沉歎一口氣，低語道：“丫頭，你又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