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自儘(1 / 1)

時間仿佛凝固了一樣。我緊緊地摟著兩個孩子,看著湖麵,期待著南飛趕緊被救上來。成筠河和常攸寧都已趕來了,站在我身邊。良久,沈晝起來了,由於在水底待的時間太長,他麵色蒼白而疲憊。南飛也救起來了,處於昏迷狀態,她的手握得緊緊的,掰也掰不開。她縱便是失去了意識,心裡還是有堅定的信念,護著我的孩子。她記得我的囑托,一刻也不撒開。我看著她,眼淚禁不住地往下流。我的南飛啊,陪我走過偌多歲月的南飛,陪我度過合心殿起起落落的南飛,永遠安靜地站在我身邊的南飛。這時候,冬雪爬到我麵前,磕頭如搗蒜:“貴妃娘娘饒命,貴妃娘娘饒命,真的不是奴婢,不是奴婢啊,奴婢冤枉……”我兩手抱著孩子,騰不出手,冷冷地看著她:“本宮並沒有要你的命,你求饒求的是不是早了些?”常攸寧聽了這話,馬上哭了起來,跪在成筠河麵前:“陛下,剛剛姐姐宮裡的人打罵冬雪,那麼大聲,咱們隔著老遠都聽到了。冬雪是清寧館的掌事宮女,打她,不就是等同於打臣妾的臉嗎?讓臣妾日後在這宮中顏麵何存?滿宮裡的人都會以為是臣妾宮裡的人向貴妃姐姐宮裡的人動手了!還帶累二皇子險些……”她說著用手帕擦著眼淚,一隻手捂著胸口:“臣妾真是不敢想……”我看著她惺惺作態的樣子,就忍不住作嘔。好一個君子攸寧,從第一次假裝小丫鬟進宮,平西老王妃套我的話開始,她們就野心勃勃,設下圈套讓我鑽。“剛才打冬雪的那個小內侍,不是合心殿的人。”我眼前閃過剛剛趁亂消失的那個小內侍的臉。冬雪道:“奴婢看得真真兒的,是合心殿的小亥……”每個宮裡都有一個掌事宮女和掌事內監。小亥是合心殿的掌事內監,本應配合著南飛,料理合心殿的事宜。但由於南飛太能乾,將合心殿上上下下打理得妥妥帖帖。另一方麵,她比較謹慎,對外人難以交心。所以,小亥自撥到合心殿以來,在我跟前兒露臉的機會比較少。一直以來,在二門外伺候。我心裡打著鼓。片刻的工夫,小亥從人群裡擠出來,上去就要抓冬雪的臉:“打死你這個賤人,怎麼?把南飛和二皇子推下水,是想讓陛下覺得我們貴妃娘娘照顧不好二皇子,把二皇子送去清寧館?想瞎了你的心!”我一看他說話的苗頭不對,連忙喊了一聲:“住口!”常攸寧好像被雷擊了一樣,她哀號道:“陛下,您聽聽,貴妃姐姐這是在誅心!臣妾擔不起這樣的罪名。”此時,我已確定了,小亥被常攸寧收買了。他的一切都是裝腔作勢,配合著常攸寧的節奏在演戲。成筠河厲聲說道:“攸寧,你果真有如此念頭?孤記得,你想撫養灼兒不是一日兩日了!”常攸寧睜著水汪汪的大眼睛,看著成筠河:“陛下,臣妾雖喜愛灼兒,想撫養灼兒,但萬萬不敢做出此等傷天害理的事。怕就怕有人……”她吞吞吐吐地,用眼角膽怯地看了我一眼,好像很害怕我似的。 成筠河說:“有話你就說!”“怕隻怕有人利用臣妾想撫養灼兒這個心思,栽贓嫁禍於臣妾,讓臣妾在宮中無法立足……”雖是三月天,我的聲音卻透著森森的嚴寒:“妹妹,你口中的‘有人’,到底是何人哪?”成筠河走到我身邊,扶著我的肩膀:“星兒,你帶孩子們回合心殿歇息,烯兒還小,莫吹了風。灼兒落水雖被救,到底年紀小,得細心嗬護,喂些薑湯,以免著了風寒。”他細心地吩咐著,一派慈父的模樣。我點點頭,吩咐人將南飛抬回去,一麵趕緊傳醫官去合心殿救治南飛。成筠河當著我的麵,發落了常攸寧。“自你進宮以來,貴妃視你如妹,對你百般照拂。你的兄長,當初亦是貴妃舉薦,得以出山。現時,你怎麼能害貴妃宮裡的人?你可知南飛是貴妃心坎兒要緊的人,如今生死未知,你有何顏出現在貴妃的眼前?”說著,他吩咐小申:“即日起,常貴嬪幽禁於清寧館,無詔不得出。”常攸寧高喊著冤枉。成筠河說:“星兒,孤信你。”我搖搖頭。他根本沒看到事情的本質。他這個時候說的“信”,就如同漂浮於水麵的浮萍,是沒有根的。甚至,他這個時候的“信我”,也是合乎常攸寧的設計的。“陛下……”我想說什麼,卻因內裡過於複雜,不知從何說起。這廂惦記著南飛,我便匆匆回了合心殿。禦花園裡,一場其樂融融的君臣宴就這樣潦草結束。裝虎崽的籠子,被宮中專門負責飼養牲畜的小太監們抬走了。這場混亂,表麵上,是我占了上風。成筠河站在我這一邊,幽禁了常攸寧。可我卻知道,炸雷已埋下了。背後設計這場戲的,是個高手。她知道尋常的手段治不住我。這一次,步步都是殺招。以退為進,還伴隨著煙幕彈。讓外人看不清真假。合心殿內。我命人綁了小亥,卻死活問不出個所以然來。無論說什麼,他都叩頭言稱“一心為了貴妃娘娘”。“把他關在密室,好好兒折磨,直到他說出他背後真正的主子。”我肅然說道。“是。”內室,宮中最德高望重的張醫官給南飛醫治著。“南飛姑娘,有換季咳嗽的痼疾。現在是三月底,春夏交接。這次在水底的時間又太長,風寒加之咳疾,恐會引起重度的肺症……”張醫官看著我:“娘娘,你心底要有個數,南飛姑娘多半……”我伸出手一攔,沒讓他把話說下去。幾許殘春夜,飛花落宮闈。合心殿的夜,靜謐悠長。我一勺一勺地將藥喂到南飛口中。庭院中一陣淩厲的風吹過葉子的聲音,我知道,菜頭來了。他坐在窗欞邊,遙遙看了看**的南飛,又看了看我,半晌,艱難地開口道:“大小姐,你這回,連南飛都舍下了。好一個棄卒保車的貴妃娘娘。”我猛地抬頭:“菜頭,你在說什麼?!”菜頭的聲音輕得如雲霧一般:“大小姐,還記得在禹杭街頭,我和小發他們在路邊等著你,你背過身去,一步步地走向宣王的馬車。從五雲山上下來,你明明沒有受傷,可你為了得到陸家夫婦的信任,你自己用刀將手臂劃出鮮血。還有,上次,我帶你離宮,你寧肯縱身從牆頭往下跳,也要回去……大小姐,我一直都知道,你有超乎常人的冷靜。可我也知道,你心很硬。為達目的,你連自己都能舍得下去。”“菜頭……”“這回,你為了乾掉清寧館,連南飛都舍下去了。大小姐,是不是朝堂上常正則的步步緊逼讓你慌了陣腳,才出此下策?南飛一心為了你,你這麼做,於心何忍?至高無上的權力真的那麼重要嗎?難道因為水家的變故,讓你變得隻信賴權力?”“菜頭,我一直都覺得你是懂我的,沒想到你……”我心酸難耐。“我懂你。大小姐。我最懂你。我對你忠誠,對水家忠誠。可你真的慢慢地變了,不是從前我認識的大小姐了。一步步的,你真的讓人陌生。”南飛慢慢地睜開眼,她似乎是聽到了菜頭的這段話。她麵色慘白,嘴唇烏青,用儘全身力氣搖搖頭:“菜頭大俠,您冤枉娘娘了。今天宴席上,我本是站在娘娘身邊,可,可小亥給我傳話,說有個黑衣男子在禦湖邊等我,我,我,我以為是你,便去了。娘娘曾說,抱著二皇子,一刻也不能假手他人。所以,我抱著二皇子一起去了……”菜頭苦笑道:“南飛,你跟我一樣,是忠仆的宿命。忠仆是永遠都護著主子的。我明白。”菜頭已經篤定了他的猜想。我不由得害怕起來,若南飛就此離世了,菜頭會不會恨我?這時,有小內侍通傳,聖上駕到。菜頭飛身離去。我迎了成筠河進門。成筠河看了看兩個孩子,在烯兒的小臉上親了一口,遂坐在我身邊,問:“南飛如何了?”我搖搖頭:“不太好。”“攸寧這回是過分了,怎麼能把南飛和孩子推下河。”“筠河……”我將臉靠在他肩膀上,“有時候你看到的,未必是真實的。從前,先帝告訴我,這世上最複雜、最苦的,便是人心。我希望你將來不管看到什麼,都能相信我。筠河,我在你身邊這麼久,深覺這世上最寶貴的東西,就是信任。”成筠河攬住我:“星兒,彆想太多。你素日裡不開心,皆是心重的緣故。”沈晝告訴我,他秘密去天牢探過宋垚。原來,宋垚正在著手查平西王府圈地一事,還未查出眉目,倒被常正則反咬一口。常正則先一步下手了。“沈卿,你按照宋垚的思路,繼續去查平西王府圈地的事。”“是。”“對了,據宋垚辯解,他當初是在禮盒中發現那5萬兩銀票,又混在禮盒中送回去了。你問問他,是什麼樣的禮盒?禮盒中裝的是什麼?”“是。”沈晝沉吟片刻,方說:“對了,有一事告知娘娘,昨日,微臣正在飲酒,有一個小內侍來傳話說,禦湖邊出了事,我才趕緊跑過去,及時救出了二皇子。可我回去一想,那小內侍之前從未見過,麵生得很。”我點點頭。每一個時間點都是掐算好的,縝密極了。我左眼皮不停地跳。晌午,聽見小宮女跑著過來稟道:“關在密室裡的小亥跑了……”不出一個時辰,乾坤殿傳來消息,合心殿的掌事內監小亥遞上血書,以死告發貴妃娘娘。剛遞上血書,便咬舌自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