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禮單(1 / 1)

夜來南風起 棉花花 1212 字 21天前

殿內諸人也都看著他們。內帷之中多有寂寞的宮人與內侍結成對食,雖然宮規不允,但內廷監屢禁不止。說到底,都是可憐人,在這森森的宮廷裡,身體與心靈皆需要一點寄托。成灝曾聽人講過,宮人內侍對食之時,由於內侍身體有缺,無法真正行房,故而有更多尋常人意想不到的工具與花活兒。蒹葭院的主位嚴芳儀與文茵閣的主位劉芳儀素來走得近,這兩處的下人暗通款曲也並非不可能。嚴芳儀的說法也不算站不住腳。內侍通傳:“劉芳儀到——”劉清漪三跌兩撞地走入殿來,衣袖處尚有褶皺,顯然是大半夜地被吵醒。她已經知道發生了何事,衝上去就狠狠踹了小攀與芩兒幾腳,罵道:“敗壞宮規的東西!出了這等禍端,現眼現到了陛下跟前兒。真給本宮丟人!”打罵完奴才,她跪在成灝跟前:“聖上,臣妾不才,宮中出此禍事,請聖上嚴懲。”成灝瞧著她:“清漪,大半夜的,皇後身子有恙,你這番鬨騰做什麼?”劉芳儀低頭泣道:“臣妾慚愧,恐聖上生氣,不知所措……”她的態度愈發佐證了嚴芳儀方才所說的話是事實。劉芳儀性子出了名的直愣,若跟她宮裡的人無關,她憑什麼要半夜趕來承認呢?這時,嚴芳儀跪在地上,突然捂著小腹,麵部**。成灝命華醫官道:“看看怎麼回事。”華醫官診過後,道:“啟稟聖上,嚴芳儀娘娘孕中受了驚,無大礙,調理調理便可。”嚴芳儀虛弱之際,仍不忘命宮人將白日裡母親帶的吃食端上來:“有勞……有勞華醫官瞧瞧……有沒有毒……”那吃食自然是無毒的。嚴芳儀從華醫官口中聽到“無毒”二字,滿臉是淚,卻猶帶幾分楚楚可憐的微笑,看著成灝道:“聖上,臣妾此身明了……”說完,便暈了過去。成灝道:“來人,將嚴芳儀抬回蒹葭院。”又指了指芩兒和小攀道:“不知檢點,有汙宮闈。便將這二人打發去倒夜香吧,從此不許進內帷。”此話一出,宛妃知道,成灝已經不打算深究嚴芳儀之過了,她急道:“聖上,臣妾覺得此事沒那麼簡單……”成灝攔住她:“宛遲,此事到這裡為止。你回宮去吧,好好照顧詢兒要緊,彆的事就莫要操心了。”宛妃又道:“聖上,您為何不拷打……”成灝的語氣已然有了幾分煩躁:“你是對孤的決斷有何不滿嗎?”宛妃聽了這裡,連忙跪在地上道:“求聖上恕臣妾無狀,臣妾告退。”華醫官問道:“聖上,這藥粉如何處置?”成灝看也不看,擺手道:“丟了吧。”仿佛那匣子裝的不隻是穢物,還有許多他不情願去麵對的東西。眾人一一散去,宮裡仍是隻餘成灝和阿南。 成灝脫了靴,躺在阿南身邊。阿南一字未提嚴芳儀,他也沒提。良久。阿南以為他睡了。可他沒有,他長長地歎了口氣,說了句模棱兩可的話。但阿南懂得那句話的意思。“她,終不是她。”黑暗中,阿南苦澀地笑笑。翌日,內廷監查出阿南昨日吃食有恙的源頭,乃是禦膳房一名禦廚送來的湯裡用了隔了夜的銀耳。如此失職,自然是被攆出宮去。那名被逐出宮的禦廚叫作劉大路,乃是劉芳儀府中管家的一名遠親。阿南在得知這個消息後,便留了個心。宮中人雜,筵席又極多,入口的東西上有很多門道,也有很多岔子可尋,一不留神便會被裝進套裡。有這麼一個人在禦膳房,就像在身邊埋了顆不知何時會爆炸的炸彈一般。不如防患於未然,先除之。此次,恰有蒹葭院這檔子事,阿南便在謀事時,將這一樁一起算在其內,一舉多得了。成灝雖沒有明麵兒上指責嚴芳儀,但去蒹葭院的次數比之前明顯少了些。宮中經年的老嬤嬤說,“聖寵”這東西,就跟雲彩一樣,沒準兒的,風一吹,就飄了,時而在東,時而在西。幾名封疆大吏送來的女子進了宮,住進了鳴翠館。分彆是幽州節度使送來的張采女,黔中節度使送來的饒更衣,以及瓊州節度使送來的錢禦女。三人齊齊來鳳鸞殿向阿南請安,皆是花容月貌之姿。阿南照舊例賞了首飾,囑了幾句“安分守己”之語。當中,饒更衣似乎格外機靈,跪安之時,磨磨蹭蹭不走。阿南問道:“饒更衣可是有話要與本宮講?”饒更衣點頭,又看了看四周。阿南領會其意,屏退左右。待人都散儘後,饒更衣道:“娘娘,臣妾有份禮,想送給您。”阿南不吭聲,待她的下文。隻見她從袖中摸出一份禮單,鬼鬼祟祟道:“我們大人說,他願意幫娘娘您扳倒祥妃娘娘和孔家。”“哦?”阿南接過那禮單,原來上頭是各邊疆官吏往孔府送禮的記錄。禮單之上,數目不菲。阿南皺眉,以她對孔良的了解,這上頭的禮絕不是孔良收的。隻有一個可能,是竇華章收的。自上次阿南借畫眉與百靈勸解她一番後,據說她與孔良的關係比從前緩和了許多。沒想到,又出了這樣的事端。定是竇華章腦子簡單,禁不住外官們幾句阿諛之詞。她竟完全沒有想到,人家送禮的背後是什麼。她是祥妃之嫂、皇長子的外家啊。成灝是多麼厭惡此等結黨攀權之事。若這份禮單被他瞧見了,難免連累孔良。阿南不動聲色地收下那禮單,同時記住了黔中節度使這個人。外官心思太多,原是不該有的。此人太過於自作聰明,送良家子入宮便罷了,凳子還沒坐熱乎,便想來挑撥離間了。阿南看向饒更衣道:“你們大人的心思,本宮明白了。下去吧。告訴他,欲速則不達,見小利則大事不成。”饒更衣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順康十八年在一片雜亂的事務當中不疾不徐地來了。新年夜,阿南多飲了幾杯酒,站在司樂樓的欄杆邊。宮廷裡的除夕亮極了,四處都燃著燈,那明亮起起伏伏,時不時地有內侍奔走在園中,將金箔包裹在樹葉凋落的枝頭。天上的一輪月柔和而安靜地俯視著人間的歡樂。阿南聽到孔良在喚她。她轉頭,見孔良一身盔甲地站在她身後。越是年節,宮廷防禦越是森嚴。“娘娘,您讓聆兒喚微臣說有事?”阿南點點頭,將禮單遞到他手上。這麼重要的東西,不親自交給他,不放心。孔良看了,頓時就懂了。他將那禮單用力地捏在手心,剛毅的臉上有愧、有悔,更多的,是難以名狀的痛苦。須臾,他自嘲地笑了笑:“華章嫁了我,她痛苦,微臣亦痛苦。”他俯身朝阿南拜了拜:“此番謝皇後娘娘。”說完就離去了。阿南看著天上的圓月,發了會子怔。順康十八年五月底,嚴芳儀生下一個男孩。方額廣頜,模樣甚是英俊。成灝賜名:成諒。是為皇四子。皇四子出生之時,禦花園中有異象。原是五月開罷了的花,齊齊地開了,滿宮苑縈繞著芬芳。太常言之為吉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