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十四，我回到屋子裡，便坐著靜靜的想心事。如今朝中的局勢，並不十分明朗。正如當初胤礽說的那樣，老五、老七、老九等人，任誰瞧著，都不是做大事的料。可是其他人呢？老四如今被皇帝親自召回朝中，又領了戶部和吏部兩處，還把正藍旗的旗務交給他統領，可算風光無限。他是我親生的兒子，自幼養在孝懿皇後名下，算起來，餘下的皇子中，他的身份最高。且他這些年，行事穩重乾練，雖然鐵麵無情，但處事公正，讓人即便不滿也挑不出錯來。皇帝對此最是滿意，時常在我麵前誇讚。十四從小就得寵，皇帝對他向來愛護，即便成了婚，有點什麼好吃的，好玩兒還惦記這讓人給這兒子送去。如今又送去軍中，想必日後也是要讓他建功立業的。他雖然年紀不大缺乏經驗，但這也是他的優勢。再過十年，年長的皇子們都朝著四十歲奔去時，十四卻剛剛邁進他最年富力強的歲月。還有一個就是老八。說實話，儘管他對我一向恭敬有加，可我就是無法喜歡。這人太過鑽營，整日籠絡人心，而且，和他的生母衛小嬋一樣，永遠不知道什麼叫知足常樂。儘管曾經被皇帝用嚴厲的語言訓斥過，他似乎仍不死心，仍在尋找一切可乘之機。自從大阿哥胤褆被囚，他對惠妃便更加孝敬了。宜妃那裡，因為八福晉和老九的關係，如今走得越發近了。原本，生在皇家，他既然沒有一個強大的外家做後盾，這麼做也無可厚非。可是，他把主意打到十四身子就讓我不喜了。想到十四，我便又掛念起那孩子來了，在軍中生活看比不得家裡，也不知他慣不慣。軍隊將是胤禎安身立命的資本，卻也是他將來用以挑釁他兄長的武器。想想日後以老八為幕後黑手的十四爺黨……歎了口氣，我抬起手，輕輕按摩太陽穴，減緩頭疼。如果可以，我實在不願插手這些事情，但是，如今，我已經身不由己了。……三月，庶妃赫圖氏為皇帝生下皇二十二子胤祜，即將迎來六十歲生日的皇帝，抱著自己新生的幺子，笑得合不攏嘴。因為這個新生的皇子，朝中親貴們的福晉命婦自然都要入宮來賀喜，一時間，我便又陷入了招待應酬的事務中。這一日，幾位平日裡相熟的命婦結伴前來，我便在永和宮裡招待了。幾位夫人喝了一會兒茶，閒聊一陣，話題便慢慢轉了，一個勁兒稱讚我這裡的擺設精巧、物件稀奇之類。末了總結一句：“到底是德妃娘娘，什麼叫雍容華貴，我們今兒才算是見識到了。”“哎喲，瞧你們說的。”我用帕子掩口，輕笑兩聲。“這些東西，不是萬歲爺賞賜的，就是兒子們孝敬的，我是不懂得鑒賞的，不過是瞧著模樣漂亮，就胡亂擺出來了，倒讓你們看笑話。” 這幾位的丈夫，在朝中都是有些分量的，因此我也不用“本宮”這個自稱，以示親近之意。命婦們見我這麼說，忙搖頭：“咱們羨慕都來不及哦，誰敢笑話娘娘？”“可不是嘛！彆看後宮裡那麼多女人，可若說皇上心尖兒上的人，還是娘娘您！彆的不說，單但瞧您的雍親王和十四貝子，更是出類拔萃的，有這兩個兒子，娘娘您就把人家都比下去了。”“正是這個道理呢！如今兩位皇子都頗受皇上器重，娘娘日後必定尊貴無比的！”我抬手端起茶杯，掩住了嘴角的淡笑。就知道，她們巴巴的往我這兒來，自然不是找我喝茶聊天這麼簡單的，一個一個的，都想從我這裡探聽一些內幕，好方便自己丈夫選陣地呢。不過也好，她們起了這個頭，倒是正合我意。想到這裡，我放下茶杯，故意重重歎了口氣。“說什麼尊貴，那都是虛的。我如今也這個歲數了，還能指望什麼？不過盼著孩子們安安穩穩的，也就是了。彆的，卻是萬萬不敢奢求。”果然，我話音剛落，那些夫人們的精神便一下子繃緊了，一個個斂聲不語，等我的下文。“我那十四就不說了，人在軍中，若沒個戰事，他便難有什麼成就。可若有戰事，我這心整日懸著，也不是好受的。”都說有軍功，位置升得快，可軍功哪裡就是容易得的？那都是真刀真槍拿血肉和性命拚來的。幾位夫人聽了，都點頭歎息兩聲。我見狀，又接著道：“老四看著是領著戶部和吏部兩處，不知道的人，隻道他受皇上重用，風光無限，可哪裡知道他的苦？從他辦差以來，皇上派給他的那些差事，哪一件是好辦的？不是追討國庫欠款，就是放糧賑災，要麼就是清理府庫舊賬。這些差事，做得好，便要得罪朝臣；做得不好，皇上又不高興。你們說，那孩子得多為難？老四又是個實在性子，完全不懂得結交朝臣，實在不得人心。”我嘴上訴苦，想起那些年老四的煎熬，心裡也心疼，眼淚就湧了上來，忙用手帕擦了。“瞧我，說起孩子的事兒，就沒個完了。”說話的技巧就在這裡，說一些，留一些，才給人無限的遐想空間。“想來，萬歲爺是有心曆練兩位阿哥，才做這樣的安排的。”幾位夫人聽了我的話，臉上也是一驚，隨即穩住了心神，又找話寬慰我。“萬歲爺的心思，高深莫測，哪裡是我們能猜得透的。”我依舊歎氣，擺了擺手。“這話，我隻私下裡跟你們說說，可莫要傳出去了，倒讓我為難。”她們見我說得神秘，忙點頭答應：“這是自然，娘們兒間的閒話罷了，誰還到處宣揚去呢？娘娘放心吧。”我於是點點頭，才繼續道：“要不怎麼說，聖心難測嘛。便是我這樣，在萬歲爺跟前伺候了三四十年的，也是摸不透呢。彆人不說，眼下就有一個，明明白白的擺著呢。”我故意壓低了聲音，也不明說是誰，隻用拇指和食指比了個“八”，朝夫人們晃了晃。“你們也知道的吧？前陣子，馬齊又被起用了，任內務府總管呢。”幾位夫人突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相視一眼，都點了點頭。沒過一會兒，便紛紛起身告辭了。我客客氣氣的送走幾人，關上永和宮的大門，才冷笑起來。看起來，這幾位夫人沒有讓我失望，完全按照我引導的思路在思考呢：要說結交朝臣，收買人心，誰比得過皇八子胤禩？當年不就已經有過一次重臣聯合保舉他為太子的事情嗎？按說，這事兒也是大忌。大阿哥不就因為覬覦太子之位，被圈禁了？可你看人家皇八子，雖然也挨了罵，可到底沒事兒啊。不僅照樣管著禮部，連被削奪的爵位，最後也給回去了。從這上看，能說皇帝不喜歡他？如今，當年力薦八皇子的中堅力量，被皇帝暴打都不肯改口的馬齊再度起用，不能不說是一個信號呢！聖心難測，這話沒錯。焉知皇帝對彆的皇子的封賞重用不是煙霧彈，真正的目的卻是扶植皇八子？畢竟，為君之道，得到大臣們的忠心才是關鍵。而皇八子胤禩，正是最符合這一點的人。這正是我希望她們得到的答案。胤禩，你不是最愛找大臣擁護你嗎？這回我給你多多的送去大臣。不過，卻不知道，你有沒有那麼多的理智，可以承受得住這樣排山倒海的奉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