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後,第十六屆中華電影獎將頒獎典禮的舉辦地選在了麓林的北雁湖會展中心。作為國內電影行業規格最高的獎項,三年一屆的華影獎頒獎典禮將進行全國性的全程同步直播進行直播,而其中收視率最高的環節就是頒獎前的紅毯入場與典禮後的采訪。畢竟是國內最嚴肅最權威的頒獎禮,又是在國內最官方的權威平台直播,因此各方人士都相當渴望在此露臉,對於尺度的掌握更是極其重要。而這兩個環節恰恰考驗著大家的服裝尺度和話題尺度。因此每逢這三年一度的華語影壇的盛事到來,總有無數吃瓜群眾搬著小板凳坐在電視前等著看各位明星如何能既在紅毯上搏出位又不被保安拉走,在智商上既能在訪談中頻放冷箭又不被導播切鏡頭。說到底,娛樂圈,不過是個讓大眾娛樂的道具。此刻頒獎禮剛結束,會議廳外受邀媒體將幾位獲獎人圍成了一撮撮的。蘭笙剛捧到自己的第二座華影影帝獎杯,自然也是被關注的重點。幾十人的媒體團隊將他和劉泠衫圍了個水泄不通,問題一個接一個被拋過來,大部分衝的是他。劉泠衫抱著幾個話筒站在旁邊一臉認真聽他答記者的話,絲毫沒有坐了冷板凳的不悅與尷尬。她看蘭笙的眼神裡帶著點崇拜與愛慕。這類似少女望著初戀情人的表情自然不會被善於尋找蛛絲馬跡的媒體界老油條們放過。一個記者隨即便將話筒轉向了她:“泠衫,雖然你憑借和蘭笙合作的《無人知》拿到了影後獎杯,可蘭笙的老搭檔雪池也獲得本屆華影獎特彆開設的最佳電影人獎,是不是可以接著我們的鏡頭恭喜她一下?”蘭笙聽這問題,眉峰一抖。從劉泠衫和他搭檔出演《無人知》起,就有傳言說她要取代雪池。現在這記者有這樣問,明裡是構建和諧影視圈的坦然,背地裡卻是在暗示劉泠衫向陶雪池這前輩敬茶,莫說這小蹄子不是個省油的燈,就算她真是個純善之輩,恐怕輿論也會留下一筆陶雪池勢大壓人的記錄。他算著這筆賬,不由斜了那記者一眼,果然見對方一臉想要搞個大新聞的期待。劉泠衫也愣了一下。她像是沒想到有人會注意到自己,又像是不知該怎麼回答,臉上略帶點為難的樣子,沉默了一下才答道:“雪池姐啊……雪池姐非常厲害,真的。她從平麵模特出道,演電視劇、電影,獲獎,這裡麵其實是很辛苦的,她一路走到今天真的很不容易,她身邊的貴人一定也給了她很大幫助。我真的很佩服她能付出這麼多,我也相信她會抓緊身邊的貴人,好好感謝他們……”“高低貴賤都是比出來的,雪池又不賤,她哪兒來的貴人。”蘭笙聽她的話頭越來越偏,不由斜了她一眼,打斷道:“老虎不用彆人投喂也能自己獵食。倒是猴子應該好好感謝一下貴人,畢竟天天定時喂香蕉它也成不了霸王,挺虧的。” 導播室的導播心驚肉跳的趕在他最後半句話之前將鏡頭切到了其他機器上,可現場記者的閃光燈卻隨著這兩人間突然的搶白與被搶白煽動的越發頻繁,恨不能將這微妙而緊繃的氣氛也收進鏡頭裡。劉泠衫像是剛發覺自己話中的歧義,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有些無措又有些委屈,時不時偷眼瞧著蘭笙。蘭笙心中罵著小蹄子也敢在老子麵前耍花腔,麵上也沒給什麼好臉色。他沒看她,眼見不遠處走近個被話筒和閃光燈簇擁著的人,便衝那人揮了揮手:“嘿!這兒呢!”被記者堵的寸步難行的陶雪池聽到他的召喚,也衝他揮了揮手。一時間,閃光燈閃的更猛烈了。“哎,我這兒馬上完事兒了,坐公司車一塊兒回啊?”導播室的導播聽著蘭笙這隔著八丈遠被收進話筒裡的一聲招呼,一時汗如雨下。一輛防偷拍保姆車裡,小白的臉被帽子口罩和墨鏡捂的嚴嚴實實。車子停在會展中心主場館外的上車口,副駕和後座的門倏地被拉開,緊接著便是兩聲重重的關門響。她一腳油門將車開出了會展中心大院,左拐右拐的在附近偏僻的小路上又繞了好幾個圈兒,確定後麵沒人跟車,這才結結實實的鬆了口氣。車速漸漸慢下來,山中公路兩旁是在夜色中不斷倒退的植株和山脈輪廓。蘭笙靠在副駕椅背上打了個嗬欠,伸出隻手撓了撓小白的下巴。小白偏頭一躲,有些心虛的看了眼後視鏡:“你彆鬨,開車呢。”“跟她有什麼好避諱的。”他滿不在乎的嘟囔了一句,卻還是把手收了回來,隨即看向後視鏡裡的電燈泡:“小阿呆,你琢磨啥呢?”“啊?”陶雪池回過神來,有些嚴肅的看著他:“笙哥,我跟劉泠衫沒什麼舊仇吧?我記得以前在《血染長安》劇組她對我好像挺客氣的,怎麼采訪時她話裡帶刺兒啊。”車裡沉默了一瞬,蘭笙表情複雜的看著她,一時不知說什麼好。“也不算舊仇吧……”小白輕輕歎了口氣:“就是有點一言難儘。”兩年前劉泠衫還是影人公司旗下的小花旦一枚,而影人公司是《血染長安》的最大投資方。《血染長安》被逼停播下星後,影人處處被墨華和林安聯合壓製的翻不了身,一時過的有些艱難。當時影人的一姐蔣疏晴和一哥楚南錚正好合約到期,很多人都以為這種局勢下他們定然紛紛轉投其他業內巨頭,但沒想到他們與老板交情深厚,選擇了續約。這實在是樁好事,大家都覺得隻要蔣疏晴和楚南錚還在,影人就沒什麼問題。但問題卻出在了劉泠衫身上。劉泠衫投了彆家,臨走時還順便帶走了許多與她關係不錯的小花與小鮮肉。那些小花和小鮮肉都是影人公司精心培養的,在即將養成時被挖走不說,還一下被挖走了將近一半。而其他沒被挖走的苗子們眼瞧著同門紛紛跳槽,自己又撈不到什麼揚名立萬的機會,於是也紛紛出走。沒過幾個月,影人原本偌大的藝人部就成了荒涼之地,大家解約的解約告假的告假。再加上圈內優秀的影視劇資源大部分都被墨華和林安分彆卡在手裡,這下影人的局勢徹底從劣勢變成了頹勢,就連股價也再三跌停,公司內外一片亡國之象。但影人慘是影人的事,劉泠衫則無須顧慮這些,她跳槽就是奔著一飛衝天去的。按說剛進新東家,她正是該低調做人韜光養晦的時候,但運氣這東西是擋不住的。她的新經紀人安娜是圈中的一把好手,幫她接洽了幾個國際上比較良心的大片資源,團隊給力加上她自己演技也還不錯,最後的票房數字也自然喜人。奔著這優秀業績,後續的片約自然絡繹不絕,她三年內兩度入圍歐洲三大電影節最佳女主角。雖然沒捧回獎杯,但她也迅速從圈內無數小花中還算眼熟一支竄成了實力派一線女演員,眼瞧著超越了蔣疏晴,就要坐到陶雪池曾經的一姐寶座上。但運氣這東西,來時擋不住是真的,時常變風向也是真的。一年前眼瞧著影人公司要倒,蔣疏晴和楚南錚找蘭笙牽線,安排影人老板和墨五先生見了個麵。兩位Boss麵談了什麼大家不得而知,但成果顯而易見。墨華和林安稍稍放鬆了對影人的資源壓製,而影人老板也不是吃素的,趁著這點檔口猛喘了幾口氣,楚南錚和蔣疏晴東山再起。無論是在圈內人緣、演技水平還是公眾形象上,國內女星都少有能與蔣疏晴匹敵者。她複起後勢頭猛的要命,一部自導自演的《春結》入圍了這屆華影三項大獎。對此劉泠衫自然急的不行,今晚好歹九死一生把影後獎杯捧到手,主辦方又臨時宣布本屆特彆設置了一個最佳電影人獎,獎項搶了她影後壓軸的風頭不說,得獎的人還是她早想取而代之的陶雪池。“其實疏晴姐複起時劉泠衫就有動作。她私下找集團經紀中心那邊聯係了有大半年,一心想往咱墨華跳。不過墨總和阿笙……咳,和笙哥都不想簽她,經紀中心那邊也回絕過,但架不住她意願強烈。經紀中心怕把話說死了對以後咱們這邊的藝人跟她合作會有影響,所以也就隻能不冷不熱的放著了。”小白說著頓了頓,繼續道:“雪池姐,現在你拍完《摩訶摩耶》,加上受傷之前的獎項,歐洲三大電影節的影後你已經拿了大滿貫。阿笙打人的時候她嗆你本來就算是撕破臉了,後來主推她的《血染長安》下線,這回她又被你的風頭壓得死死的,要是她再把經紀中心那邊的態度算你頭上——雖然聽著有點扯,但你一回來,她就算跳到墨華也當不了一姐。所以她嫉恨你也挺正常的吧?”“……要你這麼一說,她對我有點兒看法是挺正常的。”陶雪池說著頓了頓,猛然反應過來:“等會兒,你剛管他叫什麼?‘阿笙’?”她指著蘭笙,一時有點懵:“你倆什麼時候搞上的?”彆墅區步道旁的地燈散發著安靜清冷的光,綠化帶中的樹葉被晚風吹出颯颯的響。步道儘頭是萬國苑裡唯一一棟中式風格的建築,白牆灰瓦的院牆內是徽派風格的三層彆墅,與院門相連的門廊九曲蜿蜒,將寬闊舒展庭院襯出一種恰到好處的幽深。彆墅一層的落地窗透出客廳裡暖黃的燈光,暗紅色的明清製式仿古家具在暖光的照射下顯出一股深沉而溫暖的意味。廚房裡的燈也亮著,流理台上一隻碩大的玻璃碗中裝著整整一碗被雞湯煮成泥的豌豆。墨卿修將鮮切麵下到鍋裡。原本沸騰的水麵驟然平靜下來,他拿著筷子,剛將水裡的麵條挑散,大門口傳來一陣腳步聲。他不由自主的笑了一下。那腳步聲快速的接近,像是一路小跑進來。有人一把從身後抱住了他的腰,語氣有些興奮:“卿修!笙哥和小白搞上啦!”“嗯,這是你的獲獎感言?”“你就不驚訝嗎?”她歪頭看著他:“你早就知道了?”“有什麼好驚訝的,我們不是也搞上了?”煮麵的筷子在鍋沿上敲了敲,甩掉筷子尖兒上的麵湯。他偏過頭,鼻尖在她鬢邊蹭了蹭:“去洗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