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我是愛配音 但配音公司不是隻有 LD(1 / 1)

“你的小老板怎麼了?”正在收拾桌子的喬又澤嚇了一跳,道:“我不知道啊,大老板。”孟榮嫌棄地揮揮手,躡手躡腳地走到廚房門口,偷偷打量著正一言不發做蛋糕的孟悄悄。不對,太不對了,女兒雖然平時也是個悶葫蘆,但是絕不會像現在這樣,周身籠罩著低氣壓。難道是兩頭跑太累了嗎?孟榮很快把這個懷疑推翻了,孟悄悄可不是因為勞累就情緒低落的人。孟榮趕緊反思了一下自己,最近自己似乎也沒有找她麻煩啊!不是家裡,難道是公司?那個倒黴催的 LD 有人欺負女兒?孟榮的眼睛“噌”地一下冒起了火,他拍了拍喬又澤的胸膛,氣勢洶洶地說道:“我出去一會兒,你好好看店。”喬又澤完全弄不清楚大老板要乾什麼,當然,他看到大老板那凶神惡煞的模樣也不敢問,隻能默默地看著大老板奪門而去。大約四十分鐘以後,孟榮懷裡揣了個什麼東西回來了。他神神秘秘地把那東西塞到收銀台裡麵,招呼喬又澤過去。“去喊你小老板過來拿,記得!要喊得不著痕跡!還有,不要讓她知道東西是我買的!”莫名其妙就陷入大小老板啞謎中的喬又澤苦著臉答應了。他端著餐盤走進後廚,瞧了眼正一言不發做著蛋糕的孟悄悄,忽然就覺得,今天的孟悄悄比往日裡的孟榮還要可怕。“小老板……小老板……”他連續喊了好幾聲,孟悄悄才有了反應:“嗯?”“你……你去收銀台那兒看看吧,抽屜裡鬨……鬨老鼠……”孟悄悄皺起眉頭,又見喬又澤皺成一團的臉,以為他是害怕老鼠,於是,她解下了圍裙。她到收銀台那兒檢查了一遍,沒見到老鼠的蹤影,又想到喬又澤提到抽屜,便拉開抽屜再次檢查。誰知,抽屜裡沒有老鼠,卻安安靜靜地躺著一本書。孟悄悄拿起來一看,封麵上赫然寫著《辦公室三十六計——讓你告彆辦公室受氣包》。哭笑不得的孟悄悄看向孟榮,一直在觀察她舉動的孟榮連忙裝作什麼事都沒發生過的樣子,他背著手在店裡巡視,檢查起邊邊角角的衛生來。孟悄悄當然知道父親反常的舉動意味著什麼,父親對她的關愛讓她的心裡暖暖的。“爸,謝謝。”孟悄悄揚了揚手中的書。孟榮身體一僵,說話都有些磕巴:“謝什……什麼就謝……謝謝,肉麻!我……我回家了。”父親落荒而逃的背影讓孟悄悄覺得有趣極了,這或多或少緩解了她此刻的心情,可也僅僅是緩解而已。放在口袋裡的手機振了起來,孟悄悄的心也跟著沉到穀底。她沒有看手機,也大概能猜到是誰在找她。自從孟悄悄發現陸尋就是雲真的小哥哥之後,那些盤踞在她心底的疑惑就這麼順理成章地解開了:為什麼陸尋會對她青睞有加,為什麼陸尋總是會特彆關心她? 原來,陸尋口中的那個人一開始就是雲真。而她孟悄悄不過是鳩占鵲巢的自私鬼,她不但害死了雲真,還自以為是地搶走了本屬於雲真的愛。陸尋掛了電話,臉色陰沉得像隆冬裡壓抑的天空。發給孟悄悄的微信、打給孟悄悄的電話都石沉大海,自從那次爭執之後,孟悄悄再也沒有回複過他。亞瀾抱著一疊文件進來讓陸尋簽字,陸尋突然問道:“最近配音部練習生都在做什麼?”亞瀾表情曖昧地看了陸尋一眼,老老實實地彙報:“江指導在可勁兒地操練他們,其中孟悄悄尤其刻苦,總是一個人加班加點地訓練。”陸尋駕車來到錄音棚已經是傍晚時分了,正是吃晚飯的點,練習生們正三三兩兩地聚集在後門吃盒飯,他們見到陸尋,都主動和他打招呼。陸尋漠然地點點頭,他沒有看見孟悄悄,便徑直朝錄音室走去,還未進去,就聽到江自謙訓人的聲音。“我不知道你出了什麼事,但你用這種自虐式的方法配音,傷害的不僅是你的聲帶,也是浪費你自己的時間!”“對不起,我知道錯了。”孟悄悄低著頭,頭發垂在耳側,臉半隱在陰影裡,看不清她的表情。江自謙深吸一口氣,嚴肅地說道:“如果你還是這個狀態,我要考慮是不是推薦你去參加牧禪真人配音的競選。”“江指導。”陸尋淡淡地出聲打斷。孟悄悄聽到陸尋的聲音,還是低垂著頭,一動不動。“你怎麼來了?”江自謙疑惑地問道。“孟悄悄我帶走了。”陸尋的視線始終放在孟悄悄身上,話卻是對著江自謙說的,“等她回來,還你一個狀態正常的孟悄悄。”江自謙狐疑的目光在陸尋和孟悄悄身上來回掃視,最終點了點頭。孟悄悄沒想到江自謙就這麼把她給賣了,抬起頭卻對上陸尋那雙似乎能看透人心的冷眸。陸尋握著她的手腕,不容抗拒地說道:“跟我走。 ”錄音棚後麵的長街上,陸尋和孟悄悄相對而立。他們站在街角的路燈下,地麵上還殘留著未散儘的暑氣,溫熱的晚風輕拂在兩人身上,遠處夏蟬不知疲倦地鳴泣著,像在說著不能說的心事。“孟悄悄抬頭,看著我。”陸尋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孟悄悄,語氣冷淡又帶著一絲誘哄,他問道,“告訴我,為什麼生氣?”孟悄悄不打算再逃避下去,她目光平靜地看向陸尋,說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就是真真?”這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陸尋瞬間就聽懂了。他並不打算隱瞞她,他隻是覺得沒有解釋的必要。孟悄悄是不是真真,對他們的感情沒有任何影響。他從來就不是因為她是真真,才想接近她。真真是妹妹,是陸可的延續,而孟悄悄不是,孟悄悄是愛人。雖然,她們是同一個人。但在他愛上了現實裡的孟悄悄後,就不會再有什麼妹妹,隻有愛人。陸尋和真真初次相識,是他十歲那年,在江自謙的工作室裡。經曆了家庭一連番的打擊,就算冷漠無情如陸尋,也瀕臨崩潰了,更何況,當年的他隻是一個孩子。他患上了癔症性失明,從此他的世界陷入無邊無際的黑暗,沒有光,也沒有任何聲音,安靜得像一潭死水,他也再沒說過一句話。吳天帶他遍訪名醫,但沒有任何效果,最後,他被吳天送到江自謙的工作室,他們希望通過音樂和聲音喚醒他對這個世界的反應。時間一天天流逝,奇跡並沒有出現,陸尋還是無知無覺。直到有一天,陸尋聽到疑似陸可的女童音怯生生地喚他:“哥哥,你怎麼坐在這裡?”仿佛已經沉默了一個世紀之久,他聽到自己冰冷喑啞的聲音,詭異又恍惚地在室內響起:“陸可,哥哥在想,要怎麼才能為你報仇。”那個喚他哥哥的小女孩就是真真,那就是他們的初次相逢。她喚醒了他對這個世界的關注,從此也成了陸可的延續。他視力未恢複,不知道她的長相樣貌,所以,她在他心裡就是陸可的樣子。但他心裡又很清楚,真真並不是陸可。真正的陸可孤獨地躺在那冰冷黑暗的地下,也許每日都在哭泣,畢竟她膽小又愛哭。“我隻是覺得那並不重要。”陸尋沉默了許久,淡淡地回答道。孟悄悄臉上的表情似痛苦似埋怨似憤怒,更多的則是一種無法言喻的絕望。陸尋仿佛覺得孟悄悄在哭,但她的臉上卻沒有一滴淚。他心念一動,上前一步把孟悄悄擁進懷裡,清冷的語氣中帶著絲情動:“不要用這種表情看我。 ”他執起孟悄悄的手,按在自己的心上,“這兒會痛。”孟悄悄猛地一顫,掙開陸尋的懷抱,抬起手橫在他的麵前,阻止他靠近。“陸尋,我們到此為止吧。”陸尋冷著臉,像看怪物一樣看著孟悄悄,他聲音含冰:“到此為止?”“以前怎麼樣,現在就怎麼樣,未來也還是怎麼樣。我和你,隻是下屬和上司的關係。”陸尋倏忽一笑,笑得猶如春花綻放,有萬物複蘇之感,明豔之下又充滿了殺機。他眼神森冷地盯著她,一字一句道:“孟悄悄,你休想。”孟悄悄竭力壓抑著情緒,語氣平靜:“因為現在的我隻想完成我的夢想,我不想讓任何事情影響我。我會當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希望你也是,陸總。”陸總。這兩個字輕描淡寫,卻極其冷酷地在他們之間劃下了一條不可逾越的鴻溝。孟悄悄說完這句話轉身就走,背影決絕。陸尋沒有追上去,冷冷地佇立在原地,看著孟悄悄離開的方向。次日,陸尋剛到公司,就收到了一封來自除孟悄悄以外全部練習生的聯名信。聯名信的性質實則是控訴,他們控訴孟悄悄以練習生的身份參與《動畫製作人》的真人配音競選,要求公司取消她的資格,否則對其他練習生不公平。吳天放下手中的投訴信,目光停留在江自謙和陸尋的臉上。江自謙東倒西歪地斜坐在沙發上,陸尋一如以往的冷漠中帶著明顯的克製,顯然,他的心情似乎不是很好。“江指導,推薦孟悄悄去參加試音是你的主意?”“是,我不認為這有什麼問題。 ”江自謙一臉理所當然,“同期生中,孟悄悄的表現是最優異的。她是有天賦的人,不該錯失任何一個機會。 ”“你求賢若渴的心情我能理解,我也看好孟悄悄,但你不能一意孤行。”吳天屈起手指,叩了叩手中的投訴信,“如果放任這些聲音,會砸了 LD 的招牌。”江自謙吊兒郎當地問道:“那你想怎樣啊?”“按公司規則來,取消孟悄悄參與真人配音競選的資格。”江自謙冷笑:“這樣就公平了?”“規則製定出來,就是讓人遵守的。如果一家公司人人都搞特殊,那公信何在?”“公信?”江自謙掏了掏耳朵,滿臉嫌棄道,“我隻是一個配音演員,我隻知道什麼是好聲音,好聲音就不應該被埋沒和浪費!”“江自謙!”吳天也動怒了。吳天深吸兩口氣,看起來正在平複著他的心情。江自謙麵無表情,場麵一時之間陷入了僵局。“事情並非沒有回旋的餘地。既然練習生要求公平,不如舉行一次出道測試,表現優秀的提前出道,第一名拿下真人版女主的配音。”陸尋漠然開口。吳天沒有說話,江自謙皺了皺眉。“《動畫製作人》的真人影視版權我們早就轉讓給了影視公司,我們已經沒有了主導權。目前,LD 和一聲的競爭激烈,此事不容再拖,必須儘快定下來。”吳天不置可否,他的手指一下一下地敲打著桌麵,極有節奏。從那不疾不徐的聲音中就能得知,結果已經注定。從吳天的辦公室裡出來,陸尋看著江自謙,忽然問道:“江指導,昨日我在家中,翻到你、吳總以及陸風的合照。”“嗯,我們以前在一起共事,拍了不少照片。”“你們的感情似乎很好?”“好?”江自謙冷笑,“你是沒看到我們吵架的時候,尤其是你父親和吳天,他倆吵得最凶。”“他們有矛盾?”“也不是有矛盾,大家感情都很好,就是經營理念不合。你父親隻想把 LD 做成配音公司,吳天卻想多方麵發展,將 LD 打造成全方位的聲音提供商,他想往動畫這個方向發展,但這個想法在當時是瘋狂的。”江自謙的話證實了陸尋的猜想,那段錄音隻是吳天和陸風爭吵的日常而已。下班以後,天公說變臉就變臉,忽然下起了很大的雨。孟悄悄站在屋簷下,她沒有帶傘,但剛才陳與均打電話跟她說,他會來接她。《動畫製作人》的配音工作完成以後,陳與均似乎正在準備新戲。孟悄悄有一段時間沒見他,直到前兩天,他才興衝衝地告訴她,他的戲殺青了,還說他買了話劇的票,要請她去看。孟悄悄推托,陳與均就裝可憐,弄到最後,她也心軟了,隻得同意,雖然她並沒有什麼看話劇的心思。陳與均的黑色保姆車緩緩駛來,停在公司門口的街道上,那兒距離孟悄悄的位置還有一段路。幾乎是同一時刻,孟悄悄的手機響了。陳與均在電話中說道:“悄悄,你在那兒等我,我來接你。”“不用了,我跑過去就行……”話音未落,一把傘遮在了孟悄悄的頭上,那是一把黑色的傘,傘骨分明,雨水像斷了線的珠子似的淌在地上,彙成一片小小的水窪。孟悄悄順著傘看向身後,陸尋目光沉沉地看著她。他黑眸氤氳的墨色,比天邊的雲還要陰沉,卻又溫柔得像隨時能滴出水來。陸尋朝陳與均的保姆車看了一眼,他看見陳與均撐著一把藍色的傘,踩著水向孟悄悄跑來。“有人接你。”陸尋語氣淡淡的,聲音很低,讓人聽不出情緒。孟悄悄沒有應聲,她想離陸尋遠一點,腳步卻怎麼都移動不了。“悄悄!”陳與均的聲音近在耳邊,他已經走來了孟悄悄的身邊。孟悄悄被兩把傘夾在中間,兩個男人的身軀像兩道天然的屏障,為她隔絕掉了雨聲,卻讓她更加無所適從。陸尋的目光冰冷銳利,並不把陳與均放在眼裡,對著孟悄悄冷漠開口:“你要跟他去哪兒?”孟悄悄的表情淡淡的,嘴角甚至帶著一抹微笑,完美地維持著下級對上級的基本禮儀。她的笑容無懈可擊,她的聲音禮貌又疏離:“陸總,現在是下班時間。”現在是下班時間,所以我並不需要向你交代我的行蹤。陸尋沉默半晌後,冷然開口:“那你就留下來加班。”陳與均聞言挺身而出,攔在孟悄悄身前,怒道:“陸尋,你彆太過分!”孟悄悄安撫似的拍了拍陳與均的肩膀,冷靜說道:“陸總,今天配音部的工作,我都已經完成,你不要強人所難。”“如果我非要為難你呢?”“我確實很熱愛配音。”孟悄悄目光平淡、坦然地直視著陸尋的眼睛,說道,“但配音公司不是隻有LD。”孟悄悄說完,低聲道:“小均,我們走吧。”陸尋像棵紮根的樹,一動不動地站著,他又像一座被人拋棄在時光長河裡的鐘,而早就被雨水濺濕的鏡片蒙上一層薄薄的霧氣。孟悄悄走出他的傘,鑽進了陳與均的傘裡。他們好不容易上了車,陳與均這才發現孟悄悄的半邊身子淋濕了。他連忙找來乾毛巾幫她擦身子,可她像個木偶一樣。司機緩緩開動車子,陳與均的視線越過孟悄悄,通過她身側的車窗玻璃,他看見依舊站在原地的陸尋。他覺得,孟悄悄現在的表情和陸尋的表情一模一樣。陳與均用毛巾輕輕擦著孟悄悄的頭發,問道 :“我是不是來晚了?”孟悄悄有了點反應,她茫然地看著陳與均,似乎並不明白他在說什麼。陳與均忽然笑了起來,他湊近孟悄悄道:“我們不去看話劇了。”這句話終於讓孟悄悄恢複了正常,她問:“你不是說你想看那部話劇很久了嗎?”陳與均笑得燦爛:“現在不想看了。我現在想聽相聲,我帶你去聽相聲吧。”孟悄悄忽然明白了陳與均的用意,他想讓她開心。他這樣貼心,讓孟悄悄的心又酸又脹,充滿感激。陳與均卻道:“你什麼都不用說,坐著休息就好。”孟悄悄點點頭,從陳與均手裡接過毛巾,擦著自己的衣服。陳與均帶孟悄悄去的是一個年輕名角兒的相聲專場,此專場本是一票難求,還好陳與均之前拍戲時就認識了對方,還和對方成了朋友。他打了個電話拜托了兩句,那名角兒爽快答應給他找兩個最好的位子。他們到表演地點時就快要開場了。陳與均拉著孟悄悄的手,穿過層層人群,坐在那名角兒給他們留的位子上。他看了眼孟悄悄,她的眼睛盯著舞台,眼神卻有些渙散。那一整場相聲表演下來,名角兒的捧哏將全場的觀眾逗得前俯後仰,偌大的場上,隻有一桌安靜得如同另一個世界。臨近結束,名角兒在台上唱歌,答謝觀眾。角兒嗓音清亮,唱的是《天涯歌女》。他這樣唱道——嘿,多麼遠遙,那時的年少物去人非,我不能夠再看到天涯呀海角你的歌聲誰知曉唱儘天涯不歸路患難甘苦都是福那份愛現在再沒有隻能在我耳邊一遍一遍縈繞陳與均的餘光裡,有什麼晶瑩的東西閃過。他扭過頭,歌聲之中,孟悄悄靜靜地淌著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