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陰地處齊國南部,物產豐富,百姓富庶。從京都前往,馬車僅需兩日。考慮到此去隨行太子,又為公乾,呂金枝便將衛川留在了京都。衛川委屈萬分,趁她收拾行李時蹲在牆角嘀咕:“過往主人帶著屬下,從不離身。如今有了太子,便處處嫌棄,出去遊玩也不讓跟了……嚶嚶嚶……”然後他被呂金枝拎著耳朵丟出去:“說過多少次了,不是遊玩!是公乾!”待她爬上馬車,衛川又哭哭唧唧地趴在院牆上招手:“此行百裡,衛川不在身邊,主人千萬記得要將衛川的那份也吃好喝好……”呂金枝甚是無語,乾脆拉上簾子,眼不見為淨。馬車搖搖晃晃,車輪作響。溫良景專心致誌地看著書,心思卻飄到彆處。昨日被宮裡的事一耽擱,他想說的話沒能說出口,備好的簪子也沒能送出去,但箜梧殿中這麼一鬨,呂金枝似乎離他越來越近,願意遠離大皇子,也願意認真對待這門婚事。懷著喜悅的心情,溫良景悄悄地看了一眼正趴在窗戶邊百無聊賴的呂金枝。清晨的太陽柔柔地照上她的臉龐,令她的鼻尖和臉頰都泛著光,他頭一回發現,原來她的睫毛這樣長,眼睛這樣亮。一想到接下來的日子她所有的美好都隻能由他一人欣賞,溫良景忍不住笑出聲來。聽見笑聲,呂金枝回過頭看了他一眼。他趕緊舉書遮臉,連聲喟歎:“精彩!精彩!這一段寫得實在是太精彩了!”呂金枝的視線落在他手裡的《五蠹》上:“太子,你的書拿反了。”“……”呂金枝歎一口氣,繼續望向窗外。不用想也知道,他此時肯定在回味她昨日的窘態。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啊!過去她跟太子對陣,向來是你抹我一臉泥巴我還你隻王八,好歹你來我往有輸有贏,但昨日那一跪一哭,她已經徹底落了下乘。又沒辦法讓他跪回來,委實憋悶。但轉念一想,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呂家的前程。若是個男子便罷,完全可以繼承她老爹的衣缽,繼續把持朝政,可偏偏是個女兒身。呂金枝鬱鬱地望著馬車外的一乾隨從,口中嘀嘀咕咕,哀怨不已。看了一會兒,總覺得後頭的一個侍女不大對勁,其他人皆是步伐整齊,唯獨有她,走起路來一瘸一拐,十分吃力。探出半個身子辨了一辨,呂金枝驚恐地縮了回去,再辨了辨,驚呼:“劉小姐?!”溫良景一聽,也跟著探出頭來。待看清車後之人,慌忙吩咐車夫:“停車!”馬車停了下來。劉舒本想低頭遮掩,但兩旁的侍從一陣**,所有人都朝她投來疑惑的目光。眼看裝不下去,她隻能望一望前方的馬車,忍著腳痛,趔趔趄趄地走到太子的馬車旁。劉舒一身婢女打扮,蒼白的臉上布滿細汗,想是從未經受過這般顛簸之苦,一路走來,弄得自己狼狽不堪。 溫良景神情錯愕:“劉小姐怎會在此?”劉舒艱難地擦一把額上的汗,眼中淚光閃閃,卻隻咬著嘴唇,隻字不言。溫良景看她不說話,歎息一聲:“孤派人送你回去吧。”“萬萬不可!”劉舒作勢欲哭,“我在家中隻是庶出,母親知道我不能嫁給太子,就打算將我嫁給青州的巡撫做填房。青州巡撫已年近四十,舒兒是萬萬不肯的,太子若執意送我回去,無疑是逼我走上絕路……”說著就癟起嘴,抹起了眼淚。呂金枝抽了抽嘴角,當日壽宴一舞,劉舒早已名動京都,去劉府提親的人隻怕正排著隊呢!劉夫人怎會放著這麼多青年才俊不要,將她嫁給一個可以當她爹的人?做得這般楚楚可憐,分明就是想博取同情,讓太子心軟狠不下心,好帶她同去江陰。呂金枝望著溫良景的後腦勺想,他智商正常,應該不會上當吧?但事與願違,溫良景朝呂金枝一望,轉身便道:“既是如此,你先上來吧。”呂金枝:“……”難得的二人世界變成了三個人大眼瞪小眼。馬車搖搖晃晃繼續前行,溫良景看一看梨花帶雨的劉舒,又看一看一臉煩悶的呂金枝,清了清嗓子。呂金枝忍了又忍,見有人出聲,終於忍不住舔了舔嘴唇:“太子還真是憐香惜玉啊!總共帶了兩個婢女,又唯恐咱們不勝腳力,乾脆一股腦地全帶到馬車上裝著。”她看了看車頭的方向,“也不知道拉車的馬兒怎麼想。”溫良景知道她不高興,以拳抵唇,乾咳了一聲。劉舒擦擦眼淚,小心翼翼地抬起頭,語氣低三下四,神色我見猶憐:“打擾到呂姐姐是舒兒的不是,請呂姐姐不要怪罪太子。”呂金枝隻覺得這劉小姐不僅字寫得好,演技更是爐火純青。前幾日還在邱府的後花園對她疾言厲色,今日到了溫良景麵前,立馬裝得楚楚可憐了。她端莊一笑:“劉小姐哪裡話,太子是我的未來夫君,我怎會怪他?我不過是心疼馬兒,思忖著此去江陰百裡,若是累壞了馬匹,我們該如何前往?”同樣一句話,聽在不同的人耳裡意思大相徑庭。聽呂金枝提到“未來夫君”四個字,溫良景心裡甜滋滋的,方才的拘謹一掃而光,而落到劉舒這裡,卻變成了**裸的炫耀。劉舒臉色一僵,眼淚又奪眶而出:“呂姐姐思慮周全,都是妹妹的不是,巴巴地跟來,反倒成了殿下和姐姐的負擔。”她委屈地朝車頭一望,起身道,“妹妹下去便是。”輕輕將簾子掀開,一旁的溫良景卻半分沒有要拉她的意思,隻將眼睛盯著呂金枝,笑得意味不明。劉舒抬著一隻腳,跨也不是,不跨也不是。倒是呂金枝看不下去了。這位嬌滴滴的劉大學士之女明明是他請上來的,此時人家要走,他又不阻不攔,隻看著自己得意地笑。他得意地笑……莫非是想看我如何接招?呂金枝深吸一口氣,若真讓她屈身走路,日後傳出去,本小姐繼“猛虎”之後勢必又要落個刻薄之名。罷了罷了。她抓著劉舒的袖口將她扯回去,繼續拚演技:“姐姐不過說說而已,妹妹這又是何必?難道劉妹妹千金之身,還沒有一隻畜生尊貴?”溫良景抖抖眼角,直覺她這一句說得甚是霸氣。劉舒目光盈盈,望望太子,又看看悉心勸慰的呂金枝,抬袖子將臉上的淚痕擦去:“舒兒自知累贅,不願連累殿下和姐姐。”話雖這樣說,但臀下卻絲毫未動。呂金枝眼睛一眯。這個劉舒!勸也勸過,留也留了,給了台階又不願意下,難道還想老子求你不成?她一時耐心全無,抄著手倚靠在身後的窗門上:“既然劉妹妹一定要自輕自賤,那我這個姐姐也不好多說什麼了。”此話一出,劉舒果然一轉話鋒:“呂姐姐莫要動怒,是妹妹小氣了,妹妹不走便是。”呂金枝早料到她是假意推脫,懶得搭話,乾脆轉過臉,盯著馬車外一排排倒退的鬆樹。半晌,劉舒的聲音軟軟地傳過來:“此去江陰百裡,殿下和姐姐又沒帶婢女,舒兒願為奴為婢,隻求報答殿下萬一。”呂金枝更是連身子也轉過去,隻當沒有聽見,專心欣賞路上的風景。這是她頭一回離京,對京外的景色很是新奇,與其跟居心叵測的劉小姐拚演技,還不如看看車外的景致來得愜意。磕磕絆絆地行了兩日,第三日晌午,總算是到了江陰。都說江陰的巡撫為官老道,所言果然不虛。巡撫大人範通知道太子受罰到此,不便招搖,便隻親自帶了一隊官兵相迎,一頓溜須拍馬後,既未請太子過府,也未著急辦公,而是將太子一行領到了早已布置過的驛館裡,安排丫鬟仆從小心地伺候著,又端來酒菜,好吃好喝地陪著,既不失周到,又顯得低調。溫良景對此甚是滿意,大手一揮,便招呼兩位婢女一起坐下。範通斟酒的動作稍稍一頓,悄悄覷了眼太子身邊的兩位女子。一位明眸皓齒,一位皎若秋月。他心道,如此姿容,又能與太子同座,定不是普通的婢女,趕緊讓人添碗加筷,又替呂金枝和劉舒各斟上一杯。劉舒垂首一笑:“有勞巡撫大人了。”範通笑出滿臉的褶子:“遠來都是客,姑娘客氣了。”說著看向一旁的太子,“敢問太子殿下,這兩位姑娘當如何稱呼呀?”溫良景看看呂金枝,有些不好意思:“這位姓呂,範大人就稱她呂姑娘吧。”能跟著太子入座,又碰巧姓呂,範通眼角一跳,顫顫巍巍地朝她望去:“莫非……莫非這位就是首輔大人之女,未來的太子妃?”溫良景沒有說話,隻端起酒杯淺淺地品了一口。巡撫大人向來是察言觀色的一把好手,瞧著太子此番動作,趕忙咧嘴笑道:“哎呀,老臣有眼不識,自罰一杯賠罪。”他端起酒杯,“還請呂小姐日後在首輔大人麵前多多美言哪!”呂金枝爽快陪飲:“好說,好說。”“那另一位……”範通放下酒杯,看向右手邊的劉舒。太子也順眼望去,考慮到劉舒是躲婚出逃,不宜暴露人前,便道:“這位是孤的婢女,亦舒。”巡撫大人立馬長長地“哦”了一聲,再無下文。都道呂家有女猛於虎,有她坐鎮,太子自然是不敢享齊人之福。既說是婢女,那便真的是婢女無疑了。還是討好這位權傾朝野的未來太子妃要緊。範通一麵想著,一麵站起來繼續給呂金枝斟酒。而無人察覺,劉舒正垂著腦袋咬著唇,手指狠狠地撓著桌下的條凳。劉舒的父親官居五品,雖跟呂嚴的正一品差的不是一星半點,但也同是內閣的輔政大臣,同樣對朝中的政務有著決策權。奈何呂嚴行事霸道,不僅處處壓著她父親,就連她的親事也要爭搶。一路上看著太子對呂金枝含情脈脈,此時又將自己說成一名普通的婢女,劉舒心裡不平衡了,甚至有些扭曲了。為免將陰鬱的情緒暴露人前,劉舒起身道:“大約是乘車的緣故,舒兒沒什麼胃口,就先行上樓了。”餘下三人麵麵相覷。範大人覺得沒必要在意一名婢女。呂金枝覺得文人就是嬌氣。隻有溫良景似乎看出了點端倪,微笑著道:“既是如此,你便先去廂房休息吧。”劉舒垂首行了個禮,轉身上了樓。沒了插不上話的婢女,桌上的氣氛似乎更活躍了些,三個人推杯換盞,聊得好不開心。眾所周知,每年的稅收是眾官員斂財的大頭,此次太子督稅,以範通的老練,能不先趁機在桌上探探口風?方才有婢女在場,許多話不能明示,此時僅剩三人,反倒讓範通放鬆不少。他殷勤地給太子夾了口菜,笑出兩顆大金牙道:“蒙朝廷信任,老臣才有幸擔任江陰的巡撫,不瞞太子,此地富庶,每年的稅收甚為可觀!陛下給太子殿下這樣一份差事,足以證明太子在陛下心裡的地位了。”溫良景哂然一笑:“哪裡哪裡,孤對稅務一事一竅不通,這段時日還要仰仗範大人多多指點才是。”範通放下筷子,拱手道:“太子客氣了。往年的稅務都是由地方官員核對後上報,今年殿下親臨,老臣自當以殿下馬首是瞻。具體如何上報,還是要請殿下示下。”溫良景不解:“孤對地方稅務並不清楚,不知範大人所說的‘示下’是何意?”範通嘿嘿一笑:“殿下有所不知,稅收的賬目向來視災年、平年和豐年而定,災年略少,豐年可翻上一倍不止,至於平年嘛,也就是持中的意思。今年殿下親臨江陰,福澤萬民,不知殿下認為,今年是豐年還是平年呢?”溫良景更為不解了:“百姓種地,茶商種茶,皆是靠天吃飯,豐年或是平年,那都要看老天爺的意思,孤又如何能定論?”範通眉心一皺,這個太子爺,是當真不懂還是裝作不懂?他再而一笑:“哎呀!我的殿下,您是天子之子,又貴為儲君,您的意思可不就是老天爺的意思嘛?陛下罰殿下來督稅,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是陛下想給殿下一個發財的機會。殿下若將豐年的賬目報成平年,這勻出來的銀子還不都是陛下給您的恩賜?”溫良景神色恍然,執筷的動作卻稍稍頓住,眼睛定定地盯在一處,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範通見他恍然的神色,繼續說道:“殿下放心,此事你知我知,隻要太子一句話,老臣必將把此事辦得滴水不漏,不僅讓殿下賺得盆滿缽滿,還讓收上去的稅銀比往年多上一成,屆時殿下風光回京,陛下開懷,百官也必定無話可說。”溫良景依然將目光聚在一處,似笑非笑地拿起杯子:“敢問巡撫大人,這多出來的一成稅銀從何而來?”自然是底下的人少拿一點,多吐一點出來嘛。巡撫大人嗬嗬一笑:“我說殿下,這個就不必說得那麼明顯了吧?”溫良景卻眼睛一眯,不依不饒:“孤奉命督稅,又是受罰,自然要弄清稅務個中的環節。多出來的從哪多的?少了的又去了哪裡?範大人不說明白,孤如何能懂呢?”這……巡撫大人疑惑了,太子此次督稅,莫非不是為了賺錢?呂金枝見範通一臉為難,太子又步步緊逼,心下焦炙。人家都把話說得這麼明白了,你還裝個什麼勁兒?此事不擺明了收點拿點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過去了嗎?非要跟江陰的整個地方官員較真兒,到底是怎麼想的?她趕緊出來圓道:“範大人,今日既是為太子接風洗塵,咱們就不談公務。來,”她舉杯,“感謝範大人盛情款待,我呂金枝先敬你一杯。”範通心下一鬆,趕緊轉臉笑道:“呂小姐客氣,來,喝酒,喝酒。”這一通口風探得是心驚肉跳,太子看起來油鹽不進,大有要借此懲治貪腐風氣之意,若不是呂金枝出來打圓場,此事還不知如何收場。酒足飯飽之後,範通見太子始終一臉正氣,便找了個回府辦公的由頭遁走了。打算回去再擺一桌,跟底下的一乾小弟商議應對之策。若太子肯清清閒閒等著分錢便罷,大家都願跟太子一條心;若當真要斷了大家的財路,那也無妨,大不了跟底下的人商量多吐一些;若他還打算回京參上一本……哼!那就彆怪自己不得人心!正想到關鍵處,身後忽然傳來呂金枝的聲音:“範大人,範大人留步!”範通聽見叫喚,趕忙收起狠絕的神色,滿臉堆笑:“不知呂小姐有何指示呀?”呂金枝笑得一臉老成:“不敢不敢,不過是想提點提點範大人,方才太子在席上的話,大人切莫當真。”範通神色一滯:“呂小姐的意思……”呂金枝回頭四望,確定周圍沒人,笑著道:“如範大人所言,陛下既給了太子督稅的差事,便是想給太子一個發財的機會。雖說聖意如此,但明麵上總歸是擔著個受罰的名頭,太子畏懼悠悠眾口,有些話不便明言啊!”範通呆滯的神色逐漸露出喜色:“小姐的意思……太子並非要與我等作對?”她神情微嗔:“巡撫大人想哪去了?太子根基維穩,拉攏大人還來不及,又如何會與大人作對?”說著莞爾一笑,輕輕拍一拍巡撫大人的手背,“我來就是想告訴大人,稅銀一事,大人往年是怎麼辦,今年還是怎麼辦。”範通一聽,喜出望外:“得小姐此言,老夫就明白了。”水至清則無魚。太子整天在東宮讀書寫字,難道還真以為這些人當官是為了造福百姓?狗屁!曆朝曆代的開國皇帝打江山時,尚還需糧餉來招兵買馬,若不給底下的人點甜頭,人家憑什麼擁護你追隨你?呂金枝見範通喜上眉梢,臉色一正:“不過,明白歸明白,範大人應當知道,朝中上下有多少雙眼睛在盯著太子,為免被抓到什麼錯處,大人行事切不可招搖,一切該說的說,該做的做,即便在太子麵前也要如此。”範通見此,立刻誠惶誠恐,連連稱是。呂金枝繼續說道:“另外,大人必須要拿得出一份過得去的賬目,讓殿下過得了目,在朝中交得了差。”範通嘿嘿一笑:“還請小姐放心,老夫為官多年,定不會給小姐和殿下惹麻煩。若日後上頭當真查出什麼端倪,一切也皆是老夫的不是。”孺子可教,孺子可教也!呂金枝會心一笑:“那就祝範大人招財進寶,步步高升?”範通更是笑得合不攏口:“承小姐吉言,承小姐吉言!”目送範通的馬車消失在街頭的拐角,呂金枝總算鬆了口氣。此人任江陰巡撫多年,早就將此處的官場經營得如鐵桶一般,太子若想在此時整治貪腐之風,絕對討不著好。都說強龍壓不過地頭蛇,要是強行跟他作對,就等同得罪了江陰所有的地方官員。好在自個兒在家中耳濡目染,對官場之事甚是熟練,給範通吃下這樣一顆定心丸,總算是可以高枕無憂了。呂金枝得意地拍拍手,徑直上了樓。範通這邊是說通了,太子那裡還需要再說道說道,否則明日到衙門一走,溫良景還不氣得跳腳?哎,真是替他操碎了心。呂金枝一邊搖頭,一邊輕輕拍打著太子殿下的房門:“殿下,你在屋裡嗎?”屋裡一陣亂響,卻無人答話。呂金枝再敲:“殿下,是我,金枝啊!”屋裡又是一陣重物落地的聲音,其中夾雜的,似乎還有床架晃動聲。明明有人,卻不出聲,是何道理?呂金枝望著緊閉的門板愣了愣神,滿心揣測:莫非是被範通氣著了,又在發脾氣?她默了默,站直了道:“殿下,你再不開門我可踹進來了?”話音剛落,房門立刻拉開一條縫。溫良景氣定神閒地站在門縫裡,麵上卻並無怒意,好似剛剛聽見敲門聲一般。他若無其事地道:“哦,金枝啊,何事?”呂金枝本想勸他不要在督稅這件事上意氣用事,見他如此鎮定,一時有些懵。再一看他此時的形容,又是懵了一回。隻見他發絲淩亂,衣衫不整,就連腰間的玉帶也不知哪去了。結合方才的動靜,確實不像是在屋裡發脾氣,倒像是剛經曆過一場大戰。她好半天才緩過神來:“殿下的臥房裡進了刺客?”溫良景卻兩手把持著門板,微笑道:“沒有。”呂金枝覺得古怪,忍不住側著身往屋裡探了探。但門縫實在太小,又被溫良景擋得嚴嚴實實,看了半天也沒看出個所以然,隻好指指他空****的腰間問:“那殿下的玉帶哪去了?”溫良景這才反應過來般,慌亂地摸了摸自個兒的袍子。遮遮掩掩又衣衫不整,實在引人遐思。屋裡定是藏了什麼嬌滴滴的女子!呂金枝頭一個想到的人便是劉舒,頓時怒上心頭,還不等他答話,便一腳將門踹開,咬牙道:“莫不是在裡頭藏了什麼美人吧?”說完便如一頭猛虎般衝進屋裡,直奔床榻。溫良景想伸手去攔,卻已來不及了。床前的帷幔被一把掀開,太子大呼:“金枝,你聽我解釋!”雕刻精美的架子**淩亂不堪,床單殘破,錦被斜卷,戰後廢墟般的大床正中,果然躺著一名女子!女子眼瞼輕闔,輕紗附體,玲瓏的曲線若隱若現,卻不是劉舒。呂金枝呆了一呆,瞅著女子額上的汗珠:“那個……”此情此景,她著實不知該說點什麼。本以為裡頭會是那個嬌滴滴的劉舒,沒想到卻是一名衣不附體的陌生女子,且看女子的形容,似乎剛與太子行完雲雨之事。這個……身為未來太子妃,她到底該不該怒?呂金枝站在床前呆了許久,溫良景也呆了許久。二人眼珠齊齊望著**的女子,空氣中充滿了尷尬。半晌,溫良景一把握住她的手:“金枝,你聽我說,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呂金枝尷尬地彆過頭,亦步亦趨地往門口的方向挪過去:“咳,殿下不必解釋。是我耽誤了殿下的好事,我現在就走,現在就走……”溫良景卻死死將她的手腕扣住,拽著她一步一停:“金枝你彆生氣,這個女子是範通……”呂金枝繼續拖著笨重的小尾巴朝門口走:“籠絡上屬之事,金枝懂的,懂的……”溫良景繼續解釋:“此女埋伏在房中許久,一上來就脫孤的衣服,是孤奮力反抗……”你跟我說這個乾嗎!驚飛一對鴛鴦,本就窘迫難當,你現在竟還跟我說起行房的細節?!呂金枝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一麵死命地扯他鉗住她的那隻的手,一麵道:“殿下……此事不宜說得太細……”溫良景一咬牙:“你想到哪去了?什麼都沒有發生!是孤不勝其擾,將她打暈了!”呂金枝:“欸?”她放棄抵抗,瞅瞅溫良景氣急敗壞的一張臉,又瞅瞅**睡得死沉沉的美人,頓時明白過來。意思是:範通起先不知道她也跟著太子前來,為了籠絡太子,特地在房中安排了美人。美人十分主動,等溫良景一進屋,立時對他動手動腳。太子奮力反抗,恰巧又在此時聽見她敲門的聲音,情急之下隻好將她打暈了?溫良景瞪她一眼,氣憤道:“這個範通,不僅貪汙稅銀收受賄賂,還意圖用美人迷惑孤,實在可惡!”呂金枝望著他頗顯狼狽的裝束,瞬時有些繃不住。堂堂太子竟被一名女子折騰得“兵荒馬亂”,還有比這更好笑的事嗎?呂金枝忍了又忍,終於沒忍住,笑了出來。溫良景更是惱怒:“你竟還笑得出來?”呂金枝趕忙將笑意憋回去:“不笑了,不笑了。”她學著太子的模樣,憤憤不平地道,“範通如此膽大包天,確實可惡!不過……”說著話鋒一轉,“眼下咱們在他的地界,萬事還需小心為上,等督稅的事了結,回了京都,咱們再好好參他一本。”溫良景眼中寒光閃現,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呂金枝喜出望外,繼續接著話茬循循善誘:“那這幾日便委屈殿下在督稅一事上悉心周旋,否則一旦撕破臉,範通難免狗急跳牆。”如此一說,溫良景立刻勾唇笑起來:“金枝是在擔心孤的安危嗎?”你是我未來的夫君,呂家的希望,能不擔心嗎?她微笑道:“是。”溫良景的眼中更是擠出一汪春水,盈盈的目光朝著呂金枝望啊望:“那孤的床被旁的女子弄臟了,晚上能跟你擠擠嗎?”“不能。”“……”
第六章 江陰之行(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