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萬壽菊一案(1 / 1)

入夜,興奮過度的太子殿下喜得睡不著。自打得知呂金枝為了他們的婚事與劉舒惡語相向,他已經笑得嘴角發酸。看書時他對小文子道:“所以這女人善妒啊,其實也沒什麼不好。”寫字時他對小文子道:“孤若早知她對太子妃位如此看重,早該去找首輔大人求親了。”飲茶時他對小文子道:“首輔大人說得也不無道理,她對叡王也許就是個小孩心性,孤還是應當相信自己的魅力。”散步時他對小文子道……小文子不勝其煩,趕緊找了個借口躲出去:“殿下,奴才瞧著呂小姐今日胃口極好,不如再給送些消夜過去?”太子殿下欣賞地拍拍他的肩膀:“還是你想的周到。”待他一走,溫良景就悄悄地摸出雪藏已久的梅花簪看了又看,滿心盤算,今日鬨了這麼大一場烏龍,明日若拿著簪子上門賠罪,會不會被她打出去?隔壁的箜梧殿裡,也是燈火通明。呂金枝端坐桌前,望著桌上的紅豆薏仁羹滿心疑慮,溫良景向來小肚雞腸,怎麼會如此好心,送什麼消食的薏仁羹?她想了想覺得不對勁,抬手召喚衛川:“來,把你的銀針拿出來。”衛川受命保護她近十載,護衛這門手藝練得是爐火純青,隨身工具齊全,彆說是試毒的銀針,就是撬鎖的銅絲他也是隨身攜帶。聽得主人吩咐,身後的衛川趕緊順從地摸出一隻便攜的竹筒,從粗細不一的工具中抽出銀針,插入碗裡。片刻過後,他道:“主人放心,湯裡沒毒。”咦?散席時不理不睬,馬車上怒火中燒,用膳時又拍桌子盤問,莫非這碗湯是送來賠罪不成?呂金枝還是不放心:“你再聞聞看裡頭有沒有瀉藥。”衛川又將湯碗湊近,仔仔細細聞了多次:“主人放心,裡頭沒有瀉藥,也沒有迷魂散,這就是一碗普通的湯羹。”這就奇了。這個溫良景,葫蘆裡到底賣的什麼藥?衛川放下湯碗規勸:“其實主人不必憂心,太子殿下近來又是邀您去溢香樓,又是帶您參加壽宴,今夜還特地送來這消食的湯羹,多半是對主人心悅誠服,特來討您歡心的。”呂金枝細細一回想,確實如此。縱然溫良景對她難有笑容,但箜梧殿裡的吃穿用度卻皆是上佳,這段時日又頻頻相邀,說明他確是有意示好。隻是以呂金枝過往對他的了解,溫良景此人喜怒無常,這碗湯……“這碗湯你悄悄端到花圃裡倒了吧。”衛川傻眼:“倒了?”呂金枝摸一摸下巴,在寢殿中踱來踱去:“小心駛得萬年船。太子殿下向來忌憚我和叡王的關係,如今誤會未清,又有劉舒虎視眈眈,萬一喝壞了肚子劃不來不是嗎?”衛川站在不遠處,看著她摸下巴的樣子,覺得簡直跟首輔大人一個模子印出來的一般,敏感、多疑,都像一隻狐狸。 衛川抱拳:“屬下領命。”翌日,溫良景特意讓小文子將呂金枝約到了花園中的白芳亭,打算借賞秋之名向呂金枝賠禮道歉。他換了身明色的衣裳,又揣著早已備下的梅花簪,太子殿下喜氣洋洋地走出殿門。不想他方走到院子口,宮中的內監急急來報,說陛下龍顏大怒,要他即刻進宮一趟。如此火急火燎,必是出了大事。溫良景顧不得尚在白芳亭裡等候的呂金枝,徑直坐上轎攆,入宮去了。樂豐皇帝在勤政殿中等候已久,底下站著的分彆還有刑部的李尚書和一臉菜色的都察院都禦史朱義投,而偏殿的旁座上,還坐著端敬皇後。端敬皇後著一身繡金紋的明黃錦袍,高貴優雅,麵上卻是一副愁容:“陛下,太子自幼喪母,身邊又沒有個長輩提點,難免犯下錯事。還請陛下待會兒見到太子時莫要動氣,保重龍體。”樂豐老狐狸目不斜視地盯著桌上的卷宗,聲音不高不低:“皇後放心,朕心裡有數。”朕心裡有數,皇後容不下太子。先是一大早假意來找朕商討太子的婚事,緊接著又讓刑部尚書帶著都禦史進來遞奏疏,真當朕耳聾目盲,對你們的小動作全然不知?他恨恨地盯一眼底下的都禦史。朱義投正悄悄地瞅著溫實駿的臉色,被這道銳利的眼風擊了個正著,慌忙以眼神求饒:陛下,這回真的不是老臣的主意!溫實駿朝他翻了個白眼,思忖著此事既已鬨到都察院,現在又有皇後盯著,若是像往常一般裝聾作啞怕是難以服眾,唯有裝一裝樣子了。提起個暴怒的神色,溫實駿拍桌子道:“去個人看看,太子走到哪兒了?”一說完,貼身的內監便垂著腦袋走進來:“陛下,太子來了。”“宣他進來。”待內監匆匆地跑出去,李尚書給端敬皇後遞了個眼色,臉上竊喜。片刻,外殿有腳步聲傳來,溫良景越走越近,瞅清殿中的陣勢時微微一愣,跪拜道:“兒臣拜見父皇、母後。”溫實駿抬手:“起來說話。”溫良景謝恩,抬頭看了看一旁的李尚書和朱義投,又稍稍瞄一眼端敬皇後,心裡明白了七八分。多半是萬壽菊一案叫他們抓住了把柄,連皇後都親自上陣,他們極有可能拿到了實證。溫良景明知故問:“不知父皇召兒臣前來所為何事?”溫實駿一指桌上的卷宗:“這是刑部審理萬壽菊一案的口供,你自己看看。”樂豐皇帝神色嚴肅,皺著的眉頭一直未鬆,溫良景估摸到此次與以往的小打小鬨不同,趕緊畢恭畢敬地拿起卷宗。粗略地掃了一眼,依卷宗所述,萬壽菊早在提拔之前就曾給太子送錢送物,且利用職務之便幫太子濫抓濫判,私放囚犯。最重要的一點,萬壽菊交出一本賬冊,上頭記錄了這幾年給太子遞來的所有物件,其中就包括那個強占來的紅釉柳葉瓶。李尚書雖官居高位,但彈劾太子畢竟是大事,沒有實證定不敢貿然上奏,今日遞上這樣一份供詞,多半是有備而來。隻是,那本賬冊明明落在了自個兒的手裡……溫良景合上卷宗:“稟父皇,那日在朝堂上兒臣已將萬壽菊一案儘數澄清,彼時還有吏部的周侍郎作證,此時這份供詞難免有栽贓陷害之嫌!”李尚書演技上佳,聽太子如此說,趕緊朝座上的皇帝跪拜:“陛下明鑒,老臣就算是有一百個膽子也不敢誣陷儲君啊!”溫良景斜眼看一看地上瑟瑟發抖的李尚書,語調溫和:“孤隻說是有人栽贓陷害,又沒說是李尚書,尚書大人為何驚慌?”他看向溫實駿,“兒臣的意思,兒臣對萬壽菊有提拔之恩,按理說他不會反咬一口,且案發已經半月,他為何今日才供出兒臣?或是受人指使也不一定。”溫實駿臉色稍緩:“你說得也有幾分道理。不過,”他再指一指桌上的物證,“這本賬冊確是從萬壽菊的家中搜出,你還有什麼話說?”真的賬本早已被呂嚴送到他的手裡,眼下這一本定然不是真的賬冊,既然皇後一黨鐵了心要栽贓陷害,將萬壽菊屈打成招再偽造一本也是不難。溫良景翻開賬簿,隻見上頭密密麻麻記載了不少萬壽菊和朝中大臣來往的賬目,與他相關的,皆被刑部用筆圈了出來,數了數,竟有十幾處之多。他還未作答,一旁的端敬皇後便微笑道:“禮尚往來古今皆有,萬壽菊感恩太子的提拔,若是備點薄禮也在情在理,但若是當朝儲君收受賄賂,那就有礙皇家顏麵。太子,若那萬壽菊當真送過幾件值錢的東西,相信隻要太子肯上繳國庫,陛下也定不會怪罪。”溫實駿橫眉:“婦人之仁!若是太子受賄可免,日後還如何懲治那些貪官汙吏啊?”端敬皇後笑意更深:“陛下說得是。”溫良景哪會聽不出端敬皇後意思,端出皇家顏麵,無非是想誆他自行承認。但此時不過拿出一本偽造的賬冊,他豈能輕易就範?溫良景合上賬本,看向伏地的李尚書:“太子府確有萬壽菊送來的禮物,但純屬正常往來,尚書大人,單憑一本賬冊就坐實孤受賄的罪狀,未免太輕率了些吧?”盯著地板許久的李尚書氣憤咬唇,有了供詞和賬冊還不夠?真想讓老夫請旨搜查太子府不成?李尚書尚未來得及答話,樂豐皇帝摸摸胡子:“你們二位都是朝中的老臣,應當知道,太子乃當朝儲君,關乎皇室的臉麵,但凡與太子有關的案子都當慎之又慎。隻有供詞和賬冊,卻無與案件相關的人證和物證,確實不足為證。”溫實駿無疑是在告訴他們,彈劾太子就是在打他的臉,你們這些老東西,適可而止!跟了老子幾十年,這點眼色都沒有?朱義投前些天才在朝堂上抹了把汗,本該心有餘悸,但刑部尚書親自上報萬壽菊一案,他不得不跟著前來上奏,本就對此事諱莫如深的都禦史聽樂豐皇帝說完,更是閉口不言。倒是端敬皇後一黨的李尚書膽子忒肥,以頭鋤地在殿上一磕:“那就請陛下恩準,即刻將此案交由宗人府,屆時自會給太子一個公斷!”你個老不死的,非要逆朕的龍鱗不成?那宗人府宗正正是端敬皇後的舅舅—潁川王溫懷禮,此案若交到他的手裡,隻怕是沒什麼事也要查出什麼事來。朕會蠢到讓朕的寶貝兒子落到你們手裡?殿上靜了一瞬,樂豐皇帝以手撫額,像是在做什麼思忖。半晌,他平靜地道:“太子的罪證尚未坐實,若真是將此案遞交到宗人府裡,難免得引上下非議,於朝綱不穩,於大齊不利。這樣,”他指一指未發一語的都察院禦史,“朱愛卿,你帶上賬本去太子的府邸走一趟。”李尚書撐地抬頭:“這……”“這什麼這?”樂豐皇帝瞪眼,已是慍怒,“愛卿還有更好的辦法嗎?”瞧著溫實駿不悅的神色,端敬皇後趕緊給李尚書使了個眼色,圓道:“如此也好,既保住了皇家的顏麵,又不失公平公正,”她眼神一轉,淩厲的目光落在朱義投的身上,“妾身相信,朱大人定會秉公辦理此事。”倒黴的朱義投躲閃不及,又被含威的目光射了個正著,趕忙拱手:“是。”自打跳進呂大小姐這個坑,麻煩就源源不斷,先是被首輔大人一頓訓斥,又被陛下責備,現在倒好,派他去太子府搜查物證。若查出什麼來,陛下那邊勢必龍顏大怒,若查不出什麼,端敬皇後處又沒法交差,偏偏這太子府裡還住了個呂金枝……禦史大人抱著賬本欲哭無淚,陛下、皇後、首輔大人,哪個都得罪不起啊!他踏進太子府,呂家大小姐正在大發雷霆:“好你個溫良景!一大早把我約到白芳亭,自己卻跑得沒影了!小文子你說!他是不是在戲弄我?!”小文子戰戰兢兢:“小姐您消消氣,殿下本來是要去赴約,但是宮裡突然來了人,殿下就匆匆進宮去了。”朱義投瞅著府上跪了一地的婢女太監,額上冒出兩滴大汗,慌忙上前作證:“呂大小姐,太子殿下確實在宮裡。”呂金枝對著照壁下的八字胡老叟認了又認:“朱大人?”朱義投上前將她拉到一旁:“今日刑部遞了奏疏,說那萬壽菊招認他確實賄賂過太子,陛下震怒,特命老夫來搜尋府中的物證。”“哦?”朱義投拍拍手中的賬冊:“喏,這就是萬壽菊呈上的賬本。”呂金枝睨一眼他手中的賬本,又看一看他,側過身,再往他身後望了一眼:“這麼大的事,陛下就派你一個人來?”朱義投歎氣:“陛下說事關皇室的臉麵,老夫思慮再三,不敢招搖。”呂金枝了然,往身前讓出一條道:“那你就到處看看吧。”朱義投卻將八字胡往下一撇:“使不得,使不得呀!我的呂大小姐,還請小姐替老夫指一條明路!”呂金枝側頭望著身前讓出的一條路,抬眉,難道這還不是明路?她清一清嗓子,吩咐地上的下人:“你們都下去吧。小文子,給朱大人上茶。”“奴才遵命。”待瑟瑟發抖的下人們儘數散去,呂金枝方領著禦史大人往正廳裡走:“既是陛下讓朱大人來查案,朱大人依照陛下的意思辦了就是,巴巴地跑來找我,卻是為何?”朱義投苦著張臉:“小姐有所不知,今日李尚書遞奏疏時,皇後娘娘也在。你也知道,陛下當太子時,皇後娘娘本是名正言順的太子妃,奈何陛下登基,卻將太子殿下的生母扶上了後位,如今先皇後雖仙逝已久,但皇後娘娘對太子殿下是恨之入骨,豈能容我按照陛下的意思草草了事?”呂金枝緩緩點頭。朱義投再道:“再則,此事本是因小姐而起,如今又扯出這麼大一檔子事,首輔大人難免怪罪,老夫特找小姐商議,就是想請小姐幫著拿個主意,這證物到底是搜還是不搜?”呂金枝聽明白了。樂豐老狐狸叫他來搜查太子府,就是叫他來走個過場,而端敬皇後讓他過來,意思是一定要搜出點什麼。這朱義投老奸巨猾,哪邊都不敢得罪,隻好來找她。若是將來得罪了哪邊,也有她爹幫著說說話。既然此事有端敬皇後坐鎮,那搜自然是要搜。但若是搜不出什麼,皇後一黨不僅不會善罷甘休,還會將此事遷怒到都禦史的頭上。為免再讓端敬皇後拿住萬壽菊一事不放,那隻能讓他們小小地得逞一下了。呂金枝諂笑道:“金枝知道,禦史大人有禦史大人的難處,當初若不是金枝不知天高地厚地扯出什麼萬壽菊,也就沒有今天這檔子事了。既是皇後娘娘想要一個說法,那咱們就給她一個說法嘛。”她指指朱義投手中的賬本,“您就照著賬本中所載的東西拿上幾件,折中一下,既不讓太子難堪,又在皇後麵前交得了差,豈不是萬事大吉?”朱義投立時笑開了眼:“小姐聰慧過人,聰慧過人啊!”他微微湊過去,“那首輔大人那裡……”呂金枝會心一笑:“朱大人放心,金枝自會跟家父招呼一聲,不會牽連大人的。”朱義投笑得眼睛眯成一條縫:“有小姐這句話,老夫就放心了。那……”他在大堂環視一圈,“老夫就到處看看?”呂金枝自覺讓開一條道:“朱大人,請。”朱義投回宮之時,太子和李尚書已退到外殿等候。宮人給二人看了茶水,免得他們在內殿對著帝後大眼瞪小眼。李尚書眼巴巴地望著殿門,考慮到朱義投是呂嚴的人,對搜查的結果甚為憂心。溫良景卻閒閒地喝著茶,麵上雲淡風輕,落杯時還與望眼欲穿的李尚書聊上一嘴。李尚書雖背地裡跟皇後狼狽為奸,但明麵上還是有說有笑:“太子殿下,此事並非老臣有意要跟殿下作對,隻是身為臣子,老臣有義務提醒殿下的過失,監督殿下的言行,還請殿下不要怪罪。”溫良景笑了笑:“尚書大人言重了,若大人隻是在行臣子的本分,孤自當好生配合。隻是此案蹊蹺,也不免尚書大人被有心人利用之嫌。”李尚書微笑搓手:“不會不會,此案既牽扯到殿下,老臣自當是查實之後才敢上報,豈會容他人鑽了空子?”“哦?”溫良景撥弄著手上的茶蓋,語調散漫,“依卷宗所載,萬壽菊是個知恩圖報之人,既送禮感謝我的提拔之恩,按理說,也理應送點東西孝敬孝敬李尚書。尚書大人身為他的上屬,難道就沒收點兒拿點兒?”李尚書收起笑容,端出副剛正不阿的姿態道:“殿下此言差矣。我等身為臣子,每月的俸祿都是朝中統一發放,官員任免之責又歸吏部,他給我送禮,能落著什麼好處?”嗬,自然是希望仕途暢通,辦事無阻了。溫良景將茶蓋往茶碗上一放:“可孤怎麼聽說,萬壽菊平日也沒少去尚書大人的府上?”李尚書答得自然:“我與萬壽菊同屬刑部,他來我府上,自然是為了公乾。”溫良景笑出來,萬壽菊的賬冊明明在他手裡,上頭可清清楚楚記載著李尚書吃拿卡要的每一筆。這個李尚書,兩嘴一張,撇得倒是乾淨。溫良景湊近他道:“不瞞你說,方才尚書大人所遞的賬冊多有紕漏,不巧我府上還有另外一份。不過,上頭所記之事可與大人的那本不大一樣。”李尚書臉色一僵,傻了。當初也不是沒有去萬府搜過,隻是空空如也,一無所獲。如今遞上來的這本雖是讓萬壽菊臨時書寫,但也足以以假亂真,萬萬沒有想到,外頭竟還有一本真的賬冊!溫良景調笑道:“你說這萬壽菊準備兩冊賬本,究竟是過分謹慎?還是有人以假亂真?”這……李尚書尷尬地將視線落到自己手上。昨夜嚴刑峻法審了萬壽菊一夜,本以為他已將和太子相關的案情全盤托出,沒想到竟還留了一手。李尚書氣憤地咬咬嘴,又想,萬壽菊受了那麼多刑都閉口不提賬冊一事,太子卻在這個時候提出來,極有可能是想為自己脫罪。他強自鎮定道:“不知殿下是何時得到的賬冊?”溫良景勾唇:“比尚書大人早一點,正是萬壽菊案發的那天。”李尚書再問:“那殿下所說的賬冊和老臣的賬冊有何出入?”溫良景笑意更深:“樂豐十三年二月,贈刑部尚書李程如意一柄;四月,送白銀二百兩;五月,幫李尚書偽造證詞一份;七月……”越聽到後麵,李尚書的臉色越顯蒼白,太子所說的賬本果然是真!李尚書滿心悔恨,昨夜就不該聽叡王的話,匆匆拿萬壽菊來大做文章。眼下太子毫發無損,反將自己給套了進去。他尷尬地朝太子一揖:“太子殿下不必再念了。”溫良景挑眉:“李尚書主管刑部,敢問偽造賬本、誣陷儲君,該當何罪?”李尚書默了許久,再抬頭時麵如死灰,顫顫巍巍地站起來道:“老臣懂了,老臣這就去給陛下請罪……”溫良景慌忙將他按住,輕笑道:“欸,尚書大人還是不懂。”李尚書傻眼。溫良景將他按回坐榻,側頭向內殿的位置抬了抬下巴:“今日之事,恐怕不是尚書大人一個人的意思吧?”自然不是。但若單單隻是誣陷儲君,無非他一人伏誅,若牽連到皇後,此事必將上升到儲位之爭,到時他恐怕連全家的性命都保不住了。休要老夫供出幕後主使!李尚書謹慎地看著他,方想一人擔下罪責,溫良景接著道:“若尚書大人前去請罪,如何向上頭交代?孤的意思,不過是希望尚書大人在陛下麵前鬆口罷了。”嗯?李尚書又是一呆。如此機會,太子沒逼他供出幕後主使,要他鬆口,是何道理?他質疑道:“就這麼簡單?”溫良景閒閒地端起茶水:“就這麼簡單。”哪裡簡單?他望向殿外的天光,此時豔陽高懸,已近晌午。朱義投去了太子府許久,多半就快要回來了,若沒搜出什麼東西便罷,若真搜出了什麼,他又如何鬆口?就算他肯鬆口,皇後娘娘又如何肯放過打壓太子的良機?他收回目光:“要老臣鬆口容易,隻是皇後娘娘那裡……”溫良景吹了吹杯中的茶葉:“皇後那裡不勞尚書大人費心,大不了孤受點苦,就當買個教訓。”將茶杯遞到嘴邊,又頓住,“隻是,如今賬本在孤的手裡,日後尚書大人可要小心行事,切莫再胡亂站隊,斷了自己的活路,毀了李家的前程。”要挾!**裸的要挾!聽他如是說,李尚書汗透脊背。溫良景雲淡風輕地喝了口茶,將茶盞往桌上一放:“今日之事孤可以不跟大人計較,但尚書大人是不是也應該知恩圖報回饋點什麼?譬如……”他再指一指內殿的位置,“當孤的耳目,刺探些情報?”他笑笑,“是拚個玉石俱焚,還是為孤所用,繼續穩坐這大權在握的刑部尚書?李尚書,你是個聰明人。”太陽移至正中,天光透進來,映出李尚書慘白的臉色。李尚書的心在滴血,好你個黃口小兒,拿住了老夫的死穴卻不置老夫於死地,還要挖皇後的牆角,要老夫倒戈相向!果然是樂豐老狐狸教導出來的好兒子,骨子裡跟他一樣陰險!嗚呼哀哉!倒戈就倒戈,誰讓老夫踏錯了這一步。好在朱義投是個圓滑之人,回來之時僅呈上字畫一幅、觀音一尊、藏書三本,除這尊通體用羊脂白玉雕琢的玉觀音外,其餘的都不是什麼值錢的物件。至於賬冊中所提的紅釉柳葉瓶,更是聲稱見所未見。僅憑這點東西就要坐實收受賄賂之嫌,實在困難。樂豐老狐狸本就寵愛太子,見東西遞上來,立馬怒不可遏,先是將李尚書痛批一頓,又裝腔作勢地講了一通太子穩乃大齊安的大道理。李尚書受製於太子,又被樂豐皇帝迎頭痛罵,悻悻作罷。倒是一旁的端敬皇後坐不住了,恨恨地盯了朱義投一眼,不死心地向溫實駿進言:“陛下息怒,李尚書為官多年,此次上奏不過是儘監督之責。但既然搜出了東西,那便證明太子確有收受賄賂之嫌,陛下若既往不咎,難免惹朝中非議。依臣妾看,不如走一走過場,將太子從輕發落便是。”其實她說得也有些道理,李尚書大張旗鼓地拉著都察院禦史前來上奏,此事定然已鬨得朝野皆知,若不有所表示,恐是難以服眾。將各種利益一分析,樂豐老狐狸隻好大手一揮:“那就依皇後的意思,罰太子三個月例銀,再派去江陰督今年的秋稅吧。”所有人都鬆了口氣,阿彌陀佛!這一頁終於揭過去了。唯獨端敬皇後臉色一暗。督稅可是一門肥差,這哪是罰?分明是給了太子一個斂財的機會。回想叡王莫名被遣去封城那般苦寒之地,與今日的太子一對比,簡直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端敬皇後的胸口上下起伏,金閃閃的指套狠狠地摳入座椅的扶手裡。好生氣哦,但還是要保持微笑:“如此,甚好。太子,還不快向父皇謝恩?”太子殿下從善如流:“兒臣謝過父皇,謝過母後!”回府時,溫良景心情大好。三個月例銀換回一個刑部尚書,端敬皇後如此大禮,可比萬壽菊送的貴重多了。還有那都禦史朱義投,名字雖取得不怎麼樣,但他也並非長了豬腦,出宮時特意追上太子殿下的座駕,悄悄告訴太子,之所以敢冒著得罪皇後的風險蒙混過關,其實是呂金枝的主意。此舉雖是他為防範皇後拿他開涮的措辭,但落到太子眼裡,卻是未來太子妃對待未來夫君的一片心。溫良景嘴角翹得更高,仿佛連回程的馬蹄聲都輕快起來。而箜梧殿裡,未來太子妃正兩手拎耳,跪在首輔大人麵前:“爹啊!女兒真的不知道萬壽菊是太子安插在刑部的眼線!”首輔大人以手撫額,矮坐桌前:“簡直太胡來了!若不是你無事生非搬出什麼萬壽菊,今日能讓皇後一黨鑽了空子?”呂金枝撒嬌道:“我這不是及時補救了嘛,以朱禦史帶回去的東西,他們定然不能耐太子如何。況且那萬壽菊肯定也不是什麼好東西,替太子辦事還一樁一件地記在賬簿裡,若真是忠心耿耿,又怎會如此?”首輔大人一拍桌子:“誰告訴你賬簿裡提到了太子?”他再一次撫額,“真正的賬本上記載的是刑部官員往來的派係以及把柄!朱義投手上的那本是偽造的!”呂金枝臉色一僵:“啊?你怎麼不早說?”這下可好,東西已經遞上去,太子收受賄賂的罪責是沒跑了。若他被陛下責罵,端敬皇後又火上澆油,那以溫良景的脾氣……呂金枝打了個寒戰。首輔大人垂頭喪氣:“哎,當初替你收拾爛攤子時,為父原本以為拿到了賬冊就萬事大吉,誰曾想,那李尚書竟膽大包天,膽敢誣陷儲君!”聽呂嚴一說,呂金枝更是自責,想了半天,跪起來拿手肘捅了捅她爹的腰身:“爹啊,要不您現在進宮去給太子求個情?”首輔大人望一望天時:“朱義投已經走了半個時辰,此時隻怕為時已晚!”呂金枝一聽,軟軟地跪坐在腳後跟上:“那太子收受賄賂的罪責豈不是擔定了?”呂嚴點點頭,難掩愁容地默了許久,轉頭苦口婆心地道:“女兒啊,爹知道你跟太子從小不和,但這樁婚事關乎我呂家的大計,隻有扶持太子登基,我呂家的權力才能登頂,你也不小啦!日後切莫再耍小性子做這些損人不利己之事。”呂金枝羞愧點頭:“女兒知道錯了,等太子一回來,女兒就去跟太子賠罪。”呂嚴皺眉:“賠罪哪兒夠?要表現得誠意十足,讓太子知道,我呂家願意與他共進退。”“哦。”見女兒難得乖巧,首輔大人忍不住慈愛地摸摸她的後腦勺:“看到你如此懂事,為父就放心了。”他瞅一瞅時辰,“眼下時候不早,太子差不多該回來了,老夫不便久留,就先走了。”呂金枝繼續點頭:“嗯。”呂嚴起身拍拍袍子上的褶皺,繞過呂金枝時,忽然一改憂慮的神色,嘴角輕挑,露出詭譎一笑,轉身時又立馬換了一張嚴肅的麵容,再一次叮囑道:“記住,定要好生跟太子賠罪,切不可再意氣用事了。”呂金枝扯著自己耳朵的手臂已經酸麻,哭喪著臉道:“爹你趕緊走吧,女兒知道了!”呂嚴瞪她一眼,再不說話,大步出了殿門。確定首輔大人已經繞過殿門口的拐角消失不見,呂金枝方扶著門框從地上爬起來,甩甩發酸的手臂,又揉揉生疼的膝蓋骨,徑直朝門檻上坐了下去,心中悔恨不已。原本隻是想讓溫良景服軟,沒想到一個不巧拔除了他放在刑部的眼線,今日更是倒黴,本來想幫他脫罪,沒想到好心不成,反辦了壞事。可以想象溫良景此刻暴怒的神情。從前的呂金枝一心想欺壓太子,恨不得太子對她服服帖帖、指西不東,且將此作為人生的目標。但今日不得不跟太子道歉,她終於意識到拉下臉有多難。到底要怎麼才能讓他消氣又不失自己的威風?呂金枝兩手捧臉撐在膝蓋上,滿額頭寫著一個字:愁!還沒想出挽救的法子,前方便傳來輕微的腳步聲。溫良景腳下生風,已快步走進箜梧殿的庭院之中,見呂金枝呆呆地坐在門檻上,竟微微掛起難得的笑容。和想象的不一樣啊!呂金枝心中咯噔一下,毛骨悚然地想:陛下這回肯定罰得不輕,否則一向冷臉的溫良景怎會如此反常?她站起來,小心地道:“殿下,你回來啦?”溫良景本是做好了賠罪的心思,見她如此神色,腳步一頓:不對。孤早上才放了她鴿子,她此時應當勃然大怒才對,怎會如此笑意滿滿,且神色中……似乎還透著些小心謹慎?然而這個動作落在呂金枝眼裡,反叫她更為不安,深深懷疑,方才那一笑多半是暴風雨來臨的前奏。她向前一步,狗腿地道:“嘿嘿,殿下渴不渴?我給你倒杯茶?”溫良景被她的笑容晃了晃神,十分乖巧:“哦,好。”說完就跟著呂金枝往裡走。爽快地在殿中坐下,待茶壺慢慢地斟滿茶杯,溫良景忽然呼吸一滯,舉在半空的一隻手卻怎麼也不敢去接她的茶杯。呂金枝絕非體貼之人,今日如此反常,莫非……茶水裡下了巴豆?他不自然地笑笑,將茶杯擱在桌上:“孤等會兒再喝。”呂金枝心裡又是一咯噔,不肯喝她倒的茶,又笑得如此牽強,果然有大事發生!顧不得顏麵了!要解此圍,勢必要在他發作之前主動認錯。她站到溫良景身邊,組織了一會兒語言:“那個……殿下。”溫良景盯著茶水一動不動,正觀察杯中之物與普通的茶水有何不同,聽她說話,慌忙回應:“嗯?”不巧這呂金枝站得太近,一抬頭,正好撞向她的下巴。溫良景大驚失色,趕緊站起來問:“金枝,你沒事吧?”呂金枝退到一邊,捂著下巴一臉痛苦:“殿下,你的額頭……好硬!”溫良景手足無措,想幫她揉揉,又不敢靠近,想安慰她幾句,又不知從何說起,隻好清一清嗓子:“咳……孤方才不知道你離我這樣近。”呂金枝搖搖手,示意她沒事,齜牙咧嘴地揉了揉下巴,忽然將方才想好的台詞忘了個乾淨,但瞧著他此時對她如此關心,心下鬆了不少,小心試探道:“殿下……今日朱禦史來東宮搬了幾樣東西。”溫良景有些不好意思:“孤知道。”呂金枝再循序漸進:“那個……我如今既已跟殿下訂婚,自然是向著殿下的。搬那些東西雖是我替他出的主意,但我敢以人格擔保,今日之事跟我絕無關係。”溫良景繼續不好意思:“孤也知道。”呂金枝小心翼翼:“殿下……不生氣?”你處處為我著想,我為何生氣?溫良景不僅不生氣,還覺得她此時的樣子甚為可愛。他從未想過有一天能和她這樣對話,沒有爭吵,沒有氣急敗壞,兩個人都客客氣氣。腦中忽然蹦出一個詞—相敬如賓。古人所形容的和諧夫妻關係,大抵如此吧。溫良景羞澀地轉過身,背對著她道:“孤其實很歡喜。”受了冤屈還歡喜?呂金枝嚇得倒退一步,太子的智商沒問題吧?她探過腦袋:“陛下沒罰你?”溫良景沉浸在自身的小喜悅裡,語氣也極儘柔情:“罰了三個月俸祿,明日還要去江陰督今年的秋稅。”呂金枝長舒一口氣,難怪他不生氣,督稅可是肥差,這種懲罰跟賞賜沒什麼區彆嘛。正欲再提一嘴萬壽菊下獄一事,溫良景忽然轉過身,溫柔地捉著她的手道:“金枝,你可願陪孤一起去?”她頓時瞪大了眼睛,不是很明白一向冷酷的溫良景到底受了什麼刺激。短短幾日時間,不僅對她戒心全無,還對她的過錯既往不咎。溫軟的觸感從手上傳來,她訕訕地縮回手:“殿下去江陰是公事,我陪你一道,不合適吧?”溫良景追尋著她的目光:“隻要你想去,又有何不可?隻是要受些委屈,扮成侍女同行,你……不會生氣吧?”呂金枝更是嚇得不輕,他居然會在意她生不生氣?如此溫軟體貼,真的是從小跟她勢同水火的溫良景嗎?呂金枝瑟瑟後退,想起從前在話本子裡讀過,江湖中有能人異士會製造人皮麵具,從外形來看,跟本人殊無二致。莫非眼前這人……是皇後一黨派來的奸細?她顫抖地伸出手,緩緩撫上他的頸脖。溫良景不閃不避,隻期許地看著她的眼睛。她還沒有回答,他在等她的答案。而她沒有說話,手指突兀地撫上來,觸在頸部,貼在耳下。這種感覺,仿佛回到八年前,牽手同行、互相擦臉,一切的接觸都是那麼自然。他忽然有些緊張,閉上眼,她的手指冰涼,甚至有些顫抖,觸在耳下有些癢,如絹帛錦緞,柔柔的、滑滑的,像整個人飄上雲端,又刺激又柔軟。他忍不住想握住這隻手,這隻手卻忽然大動不已,時而扯扯他的腮幫,時而摸摸他的耳後,最後竟然兩手齊上!溫良景張開眼,嘴角被扯得老長,含糊不清地問:“金枝,你在做什麼?”呂金枝頗專注地觀察著他的臉,這邊沒有破綻,這邊也沒有,這邊還是沒有,奇怪?全都沒有!溫良景不耐地將她的手扯下來:“呂金枝?孤問你到底在乾嗎!”眼前的這個人雙目如星,皺眉的幅度剛剛好,不耐煩的語氣更是拿捏得十分精準,確實是溫良景本人!她尷尬地咳嗽一聲:“咳……沒……沒什麼,就是忽然覺得殿下長得十分好看。”溫良景大喜:“金枝你知道嗎?這是你頭一回誇我。”呂金枝退後兩步,瑟縮著道:“那我以後儘量多誇一誇你。”溫良景抬腳靠近:“那你願不願意跟我去江陰?”呂金枝再退後兩步:“容我再考慮考慮。”溫良景再一次靠近:“我想你去。”呂金枝繼續後退:“要去也不是不可以……”溫良景繼續靠近:“那要怎麼樣你才肯去?”呂金枝撞上身後的花凳,已是退無可退。眼前之人離她不過兩寸,呂金枝不敢看他的眼睛,隻能眼觀鼻,鼻觀心:“你離我遠一點,我就告訴你。”溫良景退後一步。呂金枝跪倒在地,痛哭流涕:“殿下,我錯了!”誰說她拉不下臉?那是她還沒被逼到絕境!眼下判若兩人的溫良景對她又是好言好語,又是柔情蜜意,她深深覺得,這回肯定將溫良景得罪得不輕。他臉上雖溫雅和氣,實則是在苦苦壓抑自己,好言好語和柔情蜜意就是為了讓她心裡沒底,從心靈上對她施以酷刑!呂金枝捂住眼睛,哀號道:“我真的錯了,我爹全都告訴我了!”溫良景呆若木雞:“首輔大人都告訴你什麼了?”呂金枝聲淚俱下:“我爹說萬壽菊其實是你埋在刑部的暗樁,我膽大包天,不僅妄圖在朝堂上打壓你,還拔除了你用來監視刑部的眼線。天地良心!我當時真的不知道啊!我以為你跟萬壽菊隻是普通的錢權交易,以為李尚書呈上去的賬本是真的,本來是想幫你來著,誰知道反而坐實了你的罪責呢!”她哭得越發淒慘,“我知道,你本就忌憚我跟大皇子的交情,肯定覺得今日之事也跟我脫不了乾係,但是我真的是冤枉啊!”一鼓作氣地將自己的罪狀吐露出來,呂金枝號啕大哭。溫良景歪著嘴角聽完,看看她痛心疾首的模樣,又看看她捂住眼睛的那隻手,乾乾淨淨,一滴眼淚也無。演技也太差了吧?溫良景覺得十分好笑,一下子沒忍住,笑了出來。呂金枝聽見動靜,將手掌從眼睛上挪開一點:“你笑什麼?”溫良景強忍住笑意:“目中無人的呂金枝向我下跪認錯難道不好笑嗎?”呂金枝低頭看了看自己,心裡十分生氣,一拍裙子站起來:“方才那番深情款款的樣子果然是裝的!”溫良景收住笑,扭頭:“你方才的哭戲也不怎麼樣。”呂金枝撇撇嘴,認錯是為了顧全大局,她堂堂呂府千金,好歹手下小弟無數,豈會為了這麼點事痛哭流涕?眼下跪也跪了,錯也認了,還被他嘲笑一番,必須挽回點顏麵:“太子殿下,我希望你搞清楚,我認錯是為了彰顯對這樁婚事的誠意,這婚既是我爹去求的,我便該好生待你不是?免得你整天疑神疑鬼,以為我跟大皇子串通一氣。”她這點小算盤他再清楚不過,不論是從前還是現在,呂金枝對他的打壓無不是希望他俯首稱臣。過去他放不下太子的身份,但自從眼睜睜地看著她跟大皇子越走越近,他就無數次告訴自己,隻要呂金枝肯跟大皇子斷絕關係,他就願意屈意順從,原諒她的不可理喻。如今她這樣說起,溫良景道:“你真的願意跟叡王斷絕關係?”呂金枝抬眉:“當然願意,必須願意!良吉……呃……大皇子,大皇子跟你素來對立,我既已選擇嫁給你,就等於跟你站到同一陣營。若跟他牽扯不清,不僅皇後一黨不會相信我,你也會覺得我沒有結親的誠意。這點道理,我會看不清楚?”語氣沉穩堅定,神態一本正經。溫良景看著她的模樣,確定她沒有撒謊。明明欣喜若狂,太子殿下一抬下巴:“既然你看得如此通透,那孤就暫且相信你。”他居高臨下地睨她一眼,“但是,你近來給孤找了這麼多麻煩,孤總要討回點利息。明日一早,你必須陪孤一起去江陰。”還真是睚眥必報啊!呂金枝覺得他不可理喻:“你去江陰督稅,老拉著我做什麼?”溫良景腦袋一歪:“你跟叡王相交多年,孤自然要將你放在眼皮子底下才放心。”呂金枝頓時氣不打一處來,敢情方才說了這麼多,他還是不信?罷了罷了,就先讓他感受感受本小姐的誠意:“去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