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路上成欣然也開始發燒,熱度起得很洶湧。半夜她被疼醒,小腹酸脹,是往外鑽的那種疼。去衛生間一看,月經來了,提前了整整十天。她迷迷糊糊地想,是不是身體出問題了?葉棠覺得她純屬自己燒糊塗了,“彆亂發散,你是因為最近太累了好嗎?”成欣然為了給自己片子攢錢做後期,不放過任何一個接活的機會,已經好久好久都沒休息過。家裡隻有成欣然偶爾下廚,她一病倒,廚房就成了她家大肥橘的遊樂場。葉棠大發善心,給她熬了碗紅糖薑水端到她房間裡。葉棠一直不大習慣進成欣然房間,她房間裝飾很少,一大張工作台上全是各種設備,像個沒什麼人情味的辦公室。上學的時候她就這樣,宿舍幾個女孩一水兒的自裝床簾小地板,恨不得把自己那一畝三分地裝扮出花來。就成欣然的上床下桌永遠都簡簡單單。剛開始她跟陸惟妙,還有她們宿舍的另一個女孩嶽星辰,她們仨傻嗬的不識貨,覺得成欣然打扮樸素,話也不多,上課聽講巨認真。那電影學院是學習的地方嗎?她也不愛和她們一起喝酒聚餐,跟她們高度群居化的生活格格不入。但接觸多了才知道,成欣然是她們中間最堅韌,最能吃苦,也最懂共情的女孩子。世界上所有的關係都是日久見人心,在日複一日的相處中,真正寶貴和閃光的那一麵才會被逐漸揭開。葉棠把一大碗紅糖薑水端到成欣然麵前,“喏,趁熱喝。”“謝謝葉子。”成欣然坐起身,小口小口喝著。葉棠坐她床邊玩手機,“誒!”她發現個好玩的:“我跟你講你前男友也還病著呢,你倆可真配。”她突然挨近她,笑著問:“你倆在屋裡到底乾嘛了?”成欣然不想搭茬,岔開話題:“你怎麼知道他還在生病?”“他加了文婧微信,文婧問他的。”“文婧為什麼要問他病沒病?”成欣然不理解。“為什麼?”葉棠故意說:“因為梁文婧想泡他,剛剛還跟我說想去醫院找陳醫生。”“哦。”她低頭接著喝紅糖水。找唄。葉棠故意噎她:“大度啊成導,果然前男友都不值錢,給彆人用也沒關係。”成欣然放下勺子,很認真地說:“主要他很挑,不會和誰都來。”一碗紅糖薑水並沒有扭轉成欣然的病痛。轉眼她在**躺三天了,狀態一直不好。吃了退燒藥降下去,藥效一過立馬燒起來,溫度計都頂到頭了。她自己也犯怵,這麼燒下去人不都燒完了嗎?“不然咱們去醫院看看,你這個情況估計得輸液了,彆再折騰出肺炎來。”葉棠看了眼時間:“就近去三院急診吧。”成欣然沒反對,她不想拿自己小命開玩笑。 葉棠和男友一塊帶她去了急診。三院的急診是出了名的亂、破、忙。永遠都是鬨鬨哄哄,養雞場一樣。成欣然撐著身體掛號排隊等候,就這麼會兒功夫又燒起來了。急診醫生聽診器貼了下,直接就說:“我給你開單子抽血然後拍個胸片,你肺聲音不對了。”葉棠一聽就有點上火,差遣男友去替她們跑結果,自己陪在成欣然身邊。“要不,”看著成欣然病懨懨地蹲在牆根,縮成小小一團,葉棠說:“我幫你找陳醫生去吧?”“彆彆彆彆彆彆……”成欣然強撐著站起身,且不說陳勉看到她壓根回憶不出什麼好事兒,她自己也不想表現出好像特彆喜歡往他跟前湊的那種感覺。血常規跟肺片一出來,感染已經很明顯從氣管往下行了。“前幾天使大勁熬夜了吧?”醫生問,很有經驗的樣子。“是的。”“現在流感加上換季,你們抵抗力不足,病毒很容易就往下走,再拖幾天麻煩了。”醫生果斷給成欣然開了三天的輸液。輸液室人滿了,護士帶著她來到處置室外頭,這邊還有一大片患者在輸液。座位緊張人擠人,空氣也不流通。成欣然讓葉棠和她男友先回去了,她反正在這裡不挪窩,怎麼也能捱過去。葉棠走後,成欣然捧著手機開始刷。冰涼的藥液順著靜脈慢慢滴入她的手背,沒過一會兒成欣然就覺得燒已經退下來,渾身隱隱出汗。她出來穿著羽絨服,在厚外套的包裹下有些昏昏欲睡。半夢半醒中,她聽到有許多人跑動的聲音,還聽到有人在對話。“小朋友怎麼了?”一道熟悉的聲線響起。“肝區腹痛,CT照出來膽囊大得不像話。”陳勉轉頭問:“孩子吐過了是吧?”“對對,吐在120上了。”是一個很焦急的女聲。他彎下身子,儘可能耐心,“小朋友,我給你檢查一下身體,會有點疼,堅持一下。”他上手按壓小男孩的下腹。肯定是很痛的,但男孩已經痛得叫不出聲,隻露出痛苦難捱的神色。“片子給我看一下,兒科人呢?”陳勉問。“打電話了,馬上到。”陳勉把片子懟到處置室燈箱那,看片子的過程中嗓子裡蹦出一連串劇烈的咳嗽。成欣然是被這串咳嗽聲徹底弄清醒的。隻看背影就能看出是他。她往角落又縮了縮,把衛衣兜帽罩在頭上。沒一會兒,兒科醫生也趕到,幾個醫生圍著CT結果進行讀片。急診醫生說:“這小孩子肯定得開刀,你看他這個膽囊要破了。”“開刀也得先給藥把燒退下來。”兒科醫生說。“刀得開,但現在這個孩子體征不行,因為他現在這個狀況應肯定是麻不了,孩子撐不過去。”陳勉抿唇,很謹慎,“隻能先做PTGD把情況穩住,”幾番論證商量後,陳勉背過身打了個電話,又彎下腰跟小男孩交流:“小朋友,哥哥一會兒把你推到前麵那個房間,咱們需要在這裡打針,做一些抗炎的治療,晚一點再帶你和媽媽去新房間好嗎?”男孩皺著眉頭,不是很想配合。他摸摸男孩的腦袋,“彆怕,來了這裡什麼病都能好。”男孩被急診的同事推走後,陳勉又問:“兒科晚上有人嗎?”“今晚上就我一個”兒科醫生說:“先收你們科吧,頂一下。”陳勉歎口氣,抬手蹭蹭頭皮,狀似在思考,手上的留置針的小尾巴很引人注目。“那行吧,我去協調床位。”他說,語氣帶著無奈。急診醫生可開心了,“收,快收,都帶走彆往我這堆。”還假意關心一句:“你不怕挨罵啊不讓兒外收?”“我不收怎麼辦?小朋友膽道這麼不好,不想看他受罪,收到兒科我們也得兩邊跑。”說完他自己也笑:“我今晚上不僅得挨罵,我還得給我們主任打電話叫他來做介入。”成欣然坐在角落,而陳勉隻顧著會診,並沒有注意到她。這是她第一次真正地看穿著白大褂的陳勉。醫生真是個充滿光環和慈悲的職業,成欣然想。看著這樣的陳勉,她似乎也跟著入戲了。即便隻是悄悄窺視,她也能感受到耳朵和脖子根都迅速染上燙意。像平靜地海麵掠過來航的船,她沒辦法忽視麵前人給自己帶來的悸動與波瀾。穿上白大褂,陳勉連講話都多了柔軟和耐心。她也想聽他對著自己這樣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