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又開始下雪了,刺骨的寒風夾著飛雪撲麵而來,我怔怔地站在簷下,心思空白。院中的梅花淩霜含笑,它為自己想要的美麗,不顧一切地開放,素極之豔麗,美得沒心沒肺。在這潮濕陰冷的深夜裡,王美人痛苦的呻吟聲在狹小的空間不絕地響著。我知道她疼,且疼得抓心撓肺,但是我什麼也不能做。因為住持下令,不許為她找大夫,單憑那些藥膏根本無法緩解她的痛楚。而那個與她有私情的王孫公子聽說她被責罰,便不知去向,躲得沒影。世間的男人啊,薄情寡意的何其之多!“媚娘,讓我死了吧……”王美人張著蒼白乾裂的唇喚我,她朝我伸出枯瘦如柴的手臂,“我在想,早日死了吧,興許死了,就會好過些……我還怕什麼,從前既怕死去,又怕活著,怕活著活著哪一天死了,因為老惦著哪一天會死而害怕,還怕可能會來不及愛……怕永遠都忘不了那個人……”在這裡,我們還能有什麼呢,隻是求生而已。我已不天真了,人世間的親疏冷熱對我構不成影響,但或許是同命相憐,我在王美人身上看見了自己的影子,這一刻,我心痛得險些難以抑製。“媚娘,你一定要出去,要出去……”王美人氣若遊絲地說著,“你一定要從這活死人墓裡出去……”淒冷的夜風由窗外送入,我無法自抑地閉上眼睛,掩住了眸中的霧氣和痛楚。我仍是無語,隻是坐在榻前,避開她的傷口,將她小心地抱在懷裡,緊緊地,緊緊地,一夜都不放手。*初春,嬌嫩輕薄的冷,緊緊地裹在身上,濕膩、陰寒、粘稠、刺痛,無論如何都甩不掉。我蹲在溪邊,臃腫的尼姑袍包在身上,累贅、沉重,拉拉扯扯,不清不爽。這幾日猝不及防的倒春寒,是冬天陰魂不散,氣絕之前拚儘全力殺了個回馬槍。我的雙手幾乎要在溪水裡泡爛了,青紫著一張臉,倒映在水麵上,猶如鬼魅。“鏡空,宮裡有人來找你。”有個尼姑遠遠地喚著我。宮裡來人了?我心中一喜,莫不是李治遣人來接我回宮了?我丟下那堆似永遠也洗不完衣服,轉身向寺裡奔去。一個年輕的內侍站在前院等著我,他望見我,先是愣怔了一下,而後禮貌地頷首。“如何?是陛下派你來接我的麼?”一路飛快的奔馳,令我氣喘心跳,有些語無倫次,“陛下,陛下他在哪裡呢?”“是王內侍監命我來的。”年輕的內侍一臉錯愕,顯然是被我發狂的言語驚住了,他將一支黑牡丹發簪遞給我,“王內侍監讓我將這個交於你。”“這……”我微愣,遲疑,而後不能置信。茫然無措中,我輕輕問道,“陛下看到了麼?他說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