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之陽透過枝葉的縫隙,落下淺淡光痕,疏然如殘雪。蔓然伸入牆內的那一枝青碧,令人心生歡躍,探頭望去,牆外枝葉濃鬱成蔭。春風濕潤,坐於窗邊,湖光倒影,竟在我的白衫上染出一片幽綠的微光。珠簾垂遮,流蘇細墜,花梨木雕香幾上,青瓷瓶中插了幾枝桃花。目光一轉,落到紫檀案上數十卷奏書,我不禁長歎一聲。小公主夭折,李治確實是悲痛了一段日子,近來卻又暗中去尋大姊逍遙快活了。獨留下我個人空對四壁,以及這堆似永遠也閱不儘的奏書。我對李治,早已沒了當初那份懵動之情。但我已為他誕下子嗣,他是我名正言順的夫,他終日在外尋歡作樂,卻將繁重政務都留於我,若說我心中沒有一絲怨懟,那亦是不能。但我已不再悲傷,更無妒意。我再一深歎,輕搖首,似要將這些紛亂的思緒驅走,手中狼毫輕揮。林錦奉上一杯香茗,我接了過來,卻也不急著飲下,隻握在手中把玩。“昭儀,你仍為小公主的事傷懷麼?”林錦立在一旁,似隱忍許久,終於開口。“嗯?”我未料到她會有此一問,一時愣怔,無語以對。“小公主不足月便降生,一向體弱多病,禦醫曾大膽預測她恐怕活不過一歲,如今早去,未嘗不是解脫……”林錦低眉望著我,謹慎地說道。我眸光一轉,悵惘一笑:“我隻望她能早些投生到一戶好人家,再不要來到皇家了……”“昭儀,我隻是個奴婢,並無資格說些什麼。隻是……”林錦停了片刻,忽又開口,語中隱有不滿,“隻是,為何你仍如此從容?陛下總將政務交於你,而自己卻不知去哪個宮中尋歡。昭儀如今甚少陪在陛下身邊,莫非從未擔心會有他人趁機魅惑陛下麼?”我亦不抬頭,隻悠悠地道:“陛下命我為他處理政務,這是他對我的信賴,我自當儘心竭力去做,絕不會有所怨言。”林錦卻有些急了:“但是,昭儀,後宮嬪妃一旦失了寵,受陛下冷落,那此生可是要被耽誤了啊!當務之急,是要抓牢陛下的心!”“嗬……凡事不能隻望到眼前。陛下百年之後,我育有弘兒,依據大唐律令,我也會隨著外放到某地做刺史的弘兒到封地,如同先帝當年的許多妃子一樣,以太妃的身份,度過平靜而寂寞的下半生。”我咽下一聲歎息,輕笑道,“出嫁從夫,夫死從子,依仗丈君的寵愛、兒女的孝順,宮中多少女人便如此度過了一生。隻是,我不願。我不願弘兒,隻是一個皇子。為了他的前程,我必先掌握朝廷之動向,眼下沒有任何事比這更重要。”林錦聽後,沒有接話,隻若有所思地頷首。我亦不再多說,低頭繼續批閱奏書。帝王之愛,朝有夕無,實不可得,遠不如大權在手來得坦然。李治多情,那便用美人計將他困住,令他無心過問國之大事。隻是怕李治若真迷戀上了彆的女子,我儘失寵幸,那便是弄巧成拙,一發不可收拾。李治如今迷戀大姊,大姊性子軟弱,並無爭鬥之心,那便隨他們去。李治愈為大姊神魂顛倒,貪婪行樂,便會將朝廷大事拋擲腦後,我便可儘對奏書。如今朝中之事,多半是由我執筆,而後宣下旨去,如今這朝中之事,恐怕我要比李治還熟悉幾分。做李治政事上的夥伴,遠比做他的寵妃來得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