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攜手同行(1 / 1)

日子平靜如水地滑過了好長一段,淩與孔明亦師亦友,相處融洽。淩平日除了打掃書房,整理書卷外,便是與孔明研墨,談天說地,道古論今,向徐庶、龐統學習劍術;天氣好的時候便與眾人相邀,一起出門去踏青,吟詩做對,日子過得倒也輕鬆寫意。這日,孔明出門雲遊去了,獨留淩在家中讀書,但她卻擅自出門,為眾鄉親看診。“李大爺,你隻要按這方子用藥,很快便會痊愈了。”這是最後一個病人了,淩把藥方交到李大爺手上,抬頭看了看天色,“糟了,已經這麼晚了,我得趕緊回去!”遂起身向眾人告辭。一個人走在夜晚的山路上,是有些怕人的,淩一路小跑著,看著越來越昏暗的光線,心裡有些著急。瞧見前方的屋子,淩心裡的大石總算落了地,終於到家了!她疲累不堪地推開門,隻見孔明端坐在桌前,桌上的飯菜均未動過。壞了!孔明為何這麼早就回來了?!“你去了哪裡?”孔明立時起身向淩走來,“我不是讓你在家好好溫習功課麼?”“是,我知道錯了!”淩自知理虧在先,便低眉順眼地道,“我願意受罰。”“哦?”孔明稍稍挑了下眉,“你不打算解釋下麼?如此爽快地便要領罰了?”“不管有什麼原因,”淩抬眼直望著孔明,斷然道,“擅自出門便是我的不對,我甘願受罰。”“嗬……”孔明笑得意味深長,“我先不問你去了哪裡,功課做得如何了?”“今日我讀的是《孫子》的謀攻篇,……凡用兵之法,全國為上,破國次之……不戰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淩微抿著唇,從容答道,“我的愚見是:在發動戰爭前,你必須先了解戰爭,尤其是其後果。戰爭遵守的是叢林法則,弱肉強食,適者生存。現今,公道不在人心,是非在乎實力,一切的一切都是實力基礎上的博弈,勢力強大的糾集盟友正麵碰撞,勢力薄弱的便在其他勢力的利益爭鬥的空隙中長袖善舞……”“好,很好,看來你用心去讀了……”孔明釋出一抹讚許的笑意,“既然你的功課做得不錯,這次我就不罰你。”他徐徐走近,伏下身看著淩,“告訴我,這些日子我出行時,你都去了哪裡?”“嗯,這個嘛……”淩摸了摸鼻子,無奈地答道,“其實我是去幫村民看病了,因為村裡的大夫很少,大家有個什麼頭疼腦熱、小傷小創的,也都沒去就醫,所以我就……”“傻小子,懸壺救人又不是什麼壞事,為何隱瞞不說?何況你那些小伎倆,我又豈能不知?”孔明輕拍了下淩的腦袋,“我還知道,你今天不僅幫李大爺接好了斷骨,還因為要做拐杖給他,所以劃傷了手,是不是?” 看著自己所做的一切在孔明麵前均無所遁形,淩撇了撇嘴,沒好氣地道:“你既然都知曉,還明知故問,想看我笑話啊?”“自然不是了。”孔明烏黑的瞳仁定定地凝視著她,“我隻是想對你說,日後你大可光明正大地去,不必擔心會受罰了。來,讓我看看你的手傷……”他輕拉過淩的手,細細地審視著,“還好,傷口並不深……”“都怪我學藝不精,手才會受傷。”淩聳了聳眉。“嗯?學藝不精?”孔明有些疑惑,學藝不精和手受傷有什麼關聯?“我已跟隨元直兄學了一段日子的劍術,如今隻是為了削一根拐杖,竟將手削了個大口子,難道不是學藝不精麼?”淩一本正經地道。“你呀……”孔明頓時哭笑不得,“若是讓元直知道,你拿他辛苦教授的劍術去削拐杖,他定會……”“他怕是要氣得七竅生煙了!”淩側頭扮了個鬼臉,迅速接了孔明的話。“嗬……”望著淩有些天真的神情,孔明的心底湧起陣陣笑意。窗外,涼爽的微風拂開淡霧般的雲層,皎潔的月光輕灑向大地,暈開一層極柔的光輝。月色,撩人……*蜿蜒的溪,細細地環繞在山路旁;清澈的水,靜靜地流淌在崎嶇的山穀中;輕柔的風,像樂音一樣刮過;抽絲般的雲絮歡快地在如碧藍綢緞的晴空裡紛飄逐舞。這一刻仿佛是從碧霄外飄來的時光,又好像是來到了天堂……淩悠坐於高高的樹丫上,淡然地望著眼前的一切,她呼吸著清晨的空氣,悠悠地感歎著。的噠!的噠!的噠……一陣紛亂的馬蹄聲,打破了她的沉思。是誰?淩微蹙起眉,穿過繁密的枝葉往下看去。隻見三人三騎,從不遠處急馳而來,直至樹下方才停住。其中一人做儒生打扮,臉上隱約的皺紋無礙他非凡的英氣。他身後的兩條大漢,一個黑臉大胡子,一個紅臉長須。他們是……淩還未細想來者何人,怨懟已傳入她的耳中。“這是什麼破地方!鳥不拉屎!連個人影都看不見!”黑臉大漢很煞風景地叫道。為首的白麵中年人輕喝道:“三弟,休得胡說!”“本來就是!那個什麼鳥臥龍,住在這種鬼地方,連路都找不到!”黑大漢咆哮道。“唉,此處道路崎嶇,分岔又多,確實不易行走,”中年人輕歎道,“找個人來問路吧。”嗬,這麼巧!淩輕笑起來,如果她所料不差,這三人應是劉備、張飛與關羽。淩細微的笑聲仍是驚動了樹下的人,關羽大喝一聲,“是誰?!躲躲藏藏的,為何不敢現身?!”“嗬,我一直都在樹上,隻是你們不曾抬頭看……”柔和悅耳的磁性嗓音從頭頂傳來,劉備三人連忙抬頭看去。隻見一個俊美的少年側坐在樹丫上,琥珀色的眸子熠熠發光,嘴角帶著一抹似有若無淺笑,正悠閒地望著他們。“你是何人?”劉備蹙眉問道。淩輕盈地從樹上躍下,翩然落地,鬢旁的幾縷亂發柔柔地隨著衣袂飄揚,她拱手施禮道:“幾位是想尋訪臥龍先生麼?”“廢話!小子,知道路嗎?”張飛毫不客氣地搶先問道。淩的眼中不露痕跡地閃過一抹狡黠的光芒:“當然知道,翻過這個山頭,往右邊的山坡去,便是臥龍先生的住所了。”“多謝小兄弟了。”劉備略一頷首,便翻身上馬。關、張二人也飛身上馬,揚起一陣塵土,很快消失在淩的視線中。時間過得飛快,轉眼黃昏已至。“呼,終於到了!累死我了!”站在草廬前,張飛大叫一聲,“繞了整座山,才找到這裡來!”關羽抬頭望著門上的大字:“嗯,依我看,我們是被那少年戲耍了,平白地繞了許多冤枉路。”“再讓我看見那小子,我非扭斷他的脖子不可!”張飛惡狠狠地說道。“無論是或不是,我們已來到這裡了。”劉備微整了下衣襟,上前扣門。木門“咿呀”一聲開了,淩微笑著站在門後。“原來是你這個臭小子,看我今天怎麼收拾你!”仇人相見,分外眼紅,張飛立刻撲上前去,想抓住淩的衣領。淩利落地一閃,輕笑道:“小弟哪裡得罪兄台了?”“你故意指錯路,害我們兄弟三人在山裡空轉!”張飛怒道,又想撲上來。“三弟!快住手!”劉備連忙嗬斥道。張飛無可奈何,隻得悻悻地住手了,站在一旁狠狠地瞪著淩。劉備上前微施一禮:“漢左將軍宜城亭侯領豫州牧皇叔劉備,特來拜見臥龍先生。”嗯,讓她先挫挫劉備的銳氣吧,淩心中如此想道。“我記不得如此長的名字……”淩一攤手,故作無知狀。劉備神色微微一變,隨即便恢複正常:“你隻說劉備來訪即可。”“先生不在,出門雲遊去了,歸期不定。”淩揚眉說道。劉備略一思索,答道:“既如此,我就先告辭了,倘若先生回來,請說明劉備來訪。”“知道了。”淩一答完,便不客氣地把門關上了。“這個臭小子!如此無禮!看我不扒了他的皮!”張飛大怒,抬腿便想踹門。關羽死死拉住他:“三弟,不可蠻撞,切勿壞了哥哥的大事!”劉備緊皺眉頭,嗬斥道:“三弟,還不快把你那難看的德行收回去!”此時,他心中有些疑惑,這書童看似無意,實則是早有安排,似乎早已料到他們今日的來訪,莫非這一切都是臥龍的安排不成?看來今日隻能作罷,來日再來拜訪。劉備暗自下定決心,勢必請得臥龍出山。直到亥時,孔明才回來,他稍顯疲態的臉上依然掛著淡淡的笑容。“孔明,今日有人登門拜訪。”淩起身倒了杯茶給他。“哦,是何人?”孔明語調清平,狀似漫不經心地問道。“豫州劉皇叔。”淩心想,孔明你應該清楚他們是什麼人,也知道他們會來,否則也不會特意避開了。“他果真來了。”孔明喃喃低語著,指尖輕撫著額頭,眼瞼低垂,陷入了深深地思索中。淩知道他想獨自呆一會,便悄悄地起身,退出去了。*天還未亮,天空依然是灰蒙蒙的,淩與孔明順著陡峭的羊腸小道向山頂爬去。那時的山,兩邊根本沒有欄杆,路上也沒有石階,他們隻能踏著懸崖絕壁的邊緣一步步往前移。淩不敢左顧右盼,怕稍一疏忽,便一骨碌地往下滾去。他們一刻不停地往上攀登,終於登上了山頂。這兒四麵均是山,在中間位置的巨峰上橫掛著一條瀑布,像是飛出的一股急流。從急流中飛濺出一團團水沫,有些還未著地已成了霧氣,往空中飄去。瀑布向下衝擊,隆隆的雷鳴聲在這幽深的穀中回**,真叫人心驚膽戰。淩揀了塊乾淨的青石坐下,揉了揉早已酸麻的四肢。孔明璀璨如黑曜石般的雙眸正望向天空, 他幽幽地開口:“淩,想聽個故事嗎?”不等淩回答,他徑自往下說,“在琅邪陽都,有一少年,他早年喪父,與弟妹一起跟隨著為官的叔父。可惜,叔父很快也病逝了。少年和弟妹失去了生活依靠,便移居隆中,隱居鄉間耕種,維持生計。”說到這,他頓了頓,轉頭看著淩。淩知道他在說自己的故事,大氣也不敢出,隻是點頭示意他繼續說。好一會,孔明清朗的聲音才又響起:“光陰似箭,少年已成為青年。多年來,他潛心鑽研戰術兵法,積累著治國用兵的知識,等著有朝一日能一展自己的抱負。”孔明停下籲了口氣,聲調高亢起來:“終有一日,所有時機均已成熟,他卻猶豫不定。”“為什麼?”淩用眼神傳遞著疑問。孔明語氣中透出絲絲無奈:“治亂世需用重典。如今烽煙四起,四處戰亂,一旦投身仕途,便身不由己,難免要沾得滿手血腥,但這並非我所願啊!”淩勾唇淡笑:“和平是要用戰爭獲得的,這並不矛盾。為了創造太平之世,就必須掌握權勢。”她明白這些道理孔明都懂,他隻是希望有人推他一把,“深潭裡,蛟龍不會一世僵臥,曉以時日,定能一飛衝天!”孔明眼底浮起笑意,他起身往前走去,淩也緊隨其後。旭日東升!天大亮了,天空一碧如洗。孔明的深眸在朝陽的映照下,閃爍著火樣的光芒。群峰夾峙著的深深山穀中,充滿了山中特有的空氣,那是一種清新、舒服、涼爽的感覺。他們久久地立著,置身其中,如臨仙境一般,享受著大地複舒,沉浸在這自然而永恒的變幻中……*那日,孔明帶著淩出遊登山,恰好避過了劉備的第二次來訪。劉備留下一箋,表達了對孔明的傾慕之意。幾番試探,劉備的誠意昭然可見,孔明已下定決心,到劉備的第三次登門,他便欣然答應出山了。已是黃昏了,孔明端坐在窗前,定定地望向窗外。暗紅的夕陽正緩緩地西沉,雖然綺麗多彩,但暗夜即將來臨,夕陽最後地掙紮仍將被無邊的黑暗吞噬。儘管明日早晨,它還會再升起,但周而複始,年年如此地重複,那是怎樣的一種痛苦,或許夕陽感覺不到,但孔明卻清楚地感受到了。自隱居隆中,多年來他潛心鑽研戰術兵法,積累著治國用兵的知識,隻為等待一次機會。簡單而又機械地等待,無疑是一種無以複加的痛苦,這痛苦令他度日如年。而淩,就猶如在崎嶇山澗中,緩緩流淌的一條叮咚悠歌的小溪,她清澈、明淨,沒有一絲雜質,在他心境深處峰回路轉。溪水雖小,但卻能帶著他的痛苦,一直奔向大海。而他,也能在流淌的生命河中體會屬於自己的快樂。淩對於他到底意味著什麼?一個如元直、德操般的知己好友?不,她與他們是不同的。對她,他除了有一種如知己般的默契外,還有一絲淡淡的憐惜。和她在一起,他覺察到一種薄如蟬翼的翕動,正從內心深處不斷地湧現出來。他的感覺猶如逐漸融化的冰雪,一絲絲變得敏銳而細膩。“孔明。”淩清脆的嗓音在屋外響起。“進來吧。”孔明站起身,打開房門,“有何事?”淩抿唇淡笑,回身將手上的衣物抖開:“試試看,合不合適?”這是一件鶴氅,上繡仙鶴圖案,色澤淺淡而優雅。“這,這是你為我做的?”孔明有些驚訝,抬眼問道。“嗯,是的,手工不好吧?”淩略顯抱歉地說道,“我的雙手並不靈巧……”“不,很精致。”孔明將鶴氅輕披在身上,心底浮起陣陣暖意。淩轉身拿過一把鵝毛扇:“還有這把羽扇,也是我做給你的。”三國中的孔明總是身披鶴氅,手搖輕盈的鵝毛扇,但是淩看見的孔明卻總是身穿素服,兩手空空,於是便動了為他編做的念頭。孔明的指尖輕撫著鵝毛扇,忽然想起什麼:“淩,把你的手伸出來。”“啊?”淩聞言,下意識地將雙手縮到身後去。孔明迅捷地把她的手拉到眼前,纖細的指尖密密麻麻地布滿了針眼,觸目驚心。“嗯,我很笨拙的,做不慣這種女工。”淩有些不自在地想抽回手,“隻做了這兩樣,指頭就不知被刺了多少次……”孔明溫熱修長的大手包裹住淩纖長冰涼的手:“謝謝你,淩……”握著淩的手,孔明分明地感覺到,淩的手指雖然纖長,但並不柔潤,她的手心裡結滿了厚繭,想來是多年勞作與習武的結果。手指仿佛瞬間成了一種有靈性、會說話的獨立生命。這隻是個簡單的動作,但是,他們彼此聽得懂這手的語言:關切、思念、鼓勵、默契、還有即將共同完成的夢想……“你要和我一同去麼?”孔明緩緩地開口問道。淩陷入沉思,因為她清楚地知道,孔明想統一中原的願望最終並沒有實現,但是,生命隻有一次,一次的青春,一次的成功,一次的勇往直前,一次的轟轟烈烈,一次的無悔人生……她已不能猶豫,也沒有其他選擇了,生命如花,花開刹那,如夢如幻,留下一世的激烈,其實不過是與四季的爭輝……“我和你一起去……”淩垂目,語調低緩,卻又無比堅定地說道。“唉……”孔明長歎了聲,輕擁住淩的肩頭,兩人齊齊地站在窗前,抬頭望向窗外。他們再沒開口,靜靜地凝聽著彼此的心跳聲,他們用默契組成語言,在思想裡他們可以進行永無止境的交談,豐富而綿長,即使在很遼遠的空間,仍可以產生巨大的共鳴。是夜,星辰輝燦的群列於夜空之中,美輪美奐到令人目眩,偶爾有流星如銀線般劃破夜空的寧靜,明滅的閃爍像排定了音樂旋律,優美地起伏著……這是,隆中最美的一個夜晚……*翌日清晨。望著鏡子裡那張雌雄莫辨的臉孔,看著身上的儒生袍,淩長籲了口氣,或許她這一生,都隻能過著亦男亦女的生活了。隻是淩沒發覺,她原本短碎的頭發,現今已披上了肩頭,烏黑且柔亮,琥珀色的眸子閃著幽柔的光芒,她,已逐漸顯出女子的嬌媚了。淩利索地盤起長發,束緊發帶,仍做男子打扮。她沒有什麼東西可收拾的,除了從現代穿來的那套衣服,就隻剩無名指上戴的這枚戒指了。這枚細細、小小的銀戒是她唯一的寄托,她片刻不離地戴在手上。提起包袱,淩推開房門,往外走去。孔明身披鶴氅,手搖輕盈的鵝毛扇,定定地站在院中,沐浴在晨光中的他顯得格外的出塵脫俗、靜雅飄逸。他朝她伸出手,臉上依然是和煦如春風的淺笑:“淩,我們走吧。”孔明向淩伸出的手像一個巨大的黑洞,她知道,一旦握住他的手,她就會陷入永無休止、無以複加的權利鬥爭裡,處於生死一線的顛沛流離中。淩微笑著上前握住孔明的手:“我們走吧。”他們不是夫妻,亦不是情人,但他們是知己,是同行者,他會牽著她的手,與她一起在煙波浩淼的曆史長河裡漂泊遊**,上下古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