驕陽似火,秋山紅葉。城南郊的古鬆園正門大開,寧國公主儀仗魚貫而入,此處是建興帝配給司徒佩的莊子之一,因園子裡有兩棵並立的百年鬆樹而得名。司徒佩與崔欣宜在遠翠閣下榻,遠翠閣架於湖水之上,上有雲廊連軒榭,下有曲橋通兩岸。此處山清水秀涼風習習,最適合躲避秋老虎。“好涼快啊!”望春半個身子伸出窗外,神情愜意。崔欣宜笑,“咱們多住些時日,殿下可好?”司徒佩笑著點頭,“就當秋遊了。”最近朝廷又掀波瀾,她們自是避得越遠越好。起因是田鄣郡一起買賣人口的大案,有證據指向太子參與其中強買民間少女入宮供其玩樂。司徒佩卻知道,最後被查出來不僅僅是少女,還有少男,甚至童男童女,因為太過難以啟齒,被買手稱為小手和玉蛹。此事之後朝野震驚,建興帝壓無可壓忍無可忍,在建興四十一年春直接拿蘇紀開刀,狠狠斷了太子一臂。太子入主東宮三十八載,起先在建興帝眼皮子底下還算謹小慎微,但伴隨著大皇女步步緊逼,弟妹年歲漸長,皇帝又有意無意的縱容,如今行事是越發荒謬了。晚膳菜肴多是由莊子進獻的食材烹製,偶然嘗嘗還算新鮮。雲間月皎潔,司徒佩背靠憑幾親為崔欣宜梳發,少女身上還帶著些未乾的濕氣。兩人說起田鄣郡人口案,司徒佩向她說了前世的走向,崔欣宜問,“東宮最後如何了?”司徒佩想了想,說,“後麵隻聽說了他毆打宗室臣工,以及建興四十三春與羌夏一戰中大皇女險些被俘,其他的就……”她當時心神俱恍,根本無瑕顧及其他,並且多久便落水離世。崔欣宜轉過身抱住她,又無不震驚道,“去年我就聽家中長說羌夏似乎又要作亂,果然被說中了,不過那場戰役竟這樣凶險?”司徒佩撫著她的肩膀,眼中不無譏諷之色,“倒不算凶險,原是我那大皇姐想去攢功的,但她急功好進,落入人家的圈套罷了。”“喔。”崔欣宜撇嘴。次日午後,趁日頭沒有這麼烈,司徒佩與崔欣宜打算去附近遊玩。她倆各自乘了轎攆,又戴了遮陽的帷帽簡裝出行。這周圍都是莊子裡的佃戶,司徒佩放眼望去,偶見在田間勞作的人。曆朝曆代,農民都是朝廷的主體,滄海桑田,唯一不變的是豪強損公肥私,愈發壯大;百姓稅賦日重,苦不堪言。等到痼疾難除一朝爆發,便又是漫長的流血戰爭,之後龍椅上換個人坐,百姓開始又一輪的苦不堪言。前朝曾提出‘滋生人丁,永不加賦’的政策,但因既得利益者舞弊和政策本身的漏洞,效果並不理想。其實曆朝曆代的君王都想革除這種弊病,隻不過其中的阻力不是隨便誰都能承受的。 就大胤朝而言,要想改變這種局麵,首當其衝要得罪的就是幾個煊赫世家。而崔氏,便是世家裡的領頭羊。“殿下看。”司徒佩回神,見崔欣宜不知何時解了帷帽,她的耳際插了一朵小野花,站在鄉野間,巧笑倩兮,楚楚可人。霎時,司徒佩的心輕輕揪了一下。宜兒……這莊子人口原是從朝中罪臣手裡罰沒來的,許久沒有人接手,以致奴刁成性,舊賬爛賬一堆。由楊尚宮領著初荷與杜衡一點點清出來,雖還配合著動用了些武力,但效果還不錯。所以遠遠地看到有人聚集在一塊疑似鬥毆,杜衡臉色當即變了,楊尚宮與初荷尚在府中,這不是妥妥打她一個人的臉嗎?府內諸事都由公主妃掌管,這不連帶打她家姑娘的臉嗎?杜衡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兩人。司徒佩與崔欣宜對視一眼後說道,“去看看。”“爹,你看。”老陳頭一轉頭,見一行幾十人浩浩****地朝這邊壓過來,想到昨日的儀仗,他臉色一變,“莫不是寧國公主?!跪下!都跪下!”司徒佩一行走近了才發現,是七八個漢子和一個女子,那女子跪地上低著頭瑟瑟發抖。崔欣宜看了眼司徒佩後,示意杜衡上前。杜衡端著手向前,問道,“怎麼回事?”老陳頭自報家門,說自己是莊裡的佃戶,家裡女兒發了癔症跑出來,大夥是來將她帶回去的。杜衡卻眼尖,她看後頭那幾個跪著的男人裝束不像莊稼人,於是向司徒佩要了幾個侍衛將這些人圍了,又讓人去找了莊頭來。劉莊頭上氣不接下氣地被架著過來,他定睛一看,頓時橫眉立目,“老陳頭,這個時辰你們父子不在自家田裡跑這來作甚?”晉中很不滿,“殿下公主妃在此,不得無禮!”劉莊頭慌忙行了禮。杜衡繼續問,“劉莊頭,那幾個漢子可是莊子裡的?”劉莊頭搖頭,“回貴人,不曾見過。”杜衡當即揚了聲音,“還不從實招來!”話音剛落,幾個侍衛刀半出鞘,刀身在陽光下反射出森冷的光,陳家父子頓時嚇得魂飛魄散。“饒命,貴人饒命!”“我說,我說!”卻原來是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強人,張口就要用十兩銀買了他家女兒,他原是不肯的,但兒子到了要娶親的年紀,再被他家婆娘一遊說,這才半推半就應下來。十兩銀子乍看不多,卻是莊稼人不吃不喝兩年的收成。原是今日“交貨”,卻不小心被女兒逃跑出來,他們要將人抓回去。這才有了這一幕。劉莊頭氣得肝顫,“你,你可真是,糊塗啊!”杜衡開口,“劉莊頭,陳家父子你來處置,其餘人等,押回園子再行問審。”司徒佩與崔欣宜對視,眼中有對杜衡的讚賞之意。陳大不肯,“你們不能把我妹妹帶走……”話還沒說完呢,就被侍衛用刀柄狠砸了下。老陳頭不僅傷了兒子賠了女兒,眼下還要被收回租田,一想到往後的日子不知該怎麼過,不由嚎啕大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