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多少錢？”那天撈上來一個女娃娃的屍體，她家裡人給不起撈屍錢，跪在渡口的棧道上‘咣咣’磕頭。那個叫青衫士的姑娘就跟撈屍人講話了，很快她會跟鎮上每一個路過她那大遊舫的人打招呼。又過了十多天，來的江湖人越來越少了，有時候一兩天才有一個打聽道兒的，但那些人一看就是從很遠的地方趕來的。她也是照舊請人聽曲兒吃飯嘮嘮閒磕，每一個離開的人都像是拿到了一張沒有謎底的字謎一樣。又又過了十多天，已經連著四天沒有江湖人來了，遊舫上的人便都扒著船圍看撈屍。月底前一天晚上下了一場雨，第二天有兵勇到鎮上來，神神秘秘地抬著十頂轎子上船，又神神秘秘地下船。那天晚上象糯姑娘，是了，青衫士是她在江湖上的綽號，她本名叫象糯，那天晚上她看了一晚上撈屍。天亮以後，空****的渡口讓鎮上的人異常失落，那艘遊舫開走了，上船乾活的人也都回家去了。像是老天給這個死氣沉沉的鎮子開的一個小玩笑，那些進進出出的俠客，那些威風八麵的各式兵器，都消失了。鎮上的人又回到了從前的生活當中，隻是撈屍的人失去了生命中少有的三人一馬的看客。“聖駕？聖駕，那個叫象糯的孩子回城的路上遇上刺客了。”“嗯，嗯？嗬嗬，這些人呐，我不過是去說了兩句笑話，一個個都迫不及待了，人怎麼樣？”“嗯！厲害，隱衛們都沒出手，她帶著一個隨從就把人都打跑了。”“嘿嘿，要不那小丫頭能在江湖上號稱青衫士呢，一把飛魚劍那兒都敢去。”“大釔好多年沒出過這樣厲害的年輕後輩了呀。”“咳咳……之後她跟她那個隨從去了哪兒？”“隱衛打掃了現場，她們回北營校場去了，把那幾位公子給嚇的不輕。”“嗯！鬼精的很，換成是我都想不到要回北營校場去。”“聽場裡的人說，她血刺胡啦地就進主帳去了。哎喲，那架勢，能一邊兒談笑風生，一邊麵不改色地吃東西。”“年少俠士，不畏生死……呼——”“您歇著吧，下方就在一旁。”斷斷續續的鼾聲揉雜在內殿之中，穿過短絨的明黃繡簾，外殿正侯著整個太醫院。這些日子常是雷雨天氣，進進出出的都得備著油紙傘，花園兒裡的那些花兒反倒是長的越發旺盛。“您醒啦。”庭前衛把火盆又拉近了一些，出奇的，這屋子裡還是涼颼颼的。“嗯，什麼時候了？”天子半合著眼，累，很累。“剛過醜時，您用些吃的嗎？”“人老容易積食，就倒一杯茶吧。”柔柔的水聲落在杯盞裡，慢慢暈開的是茶的濃綠色。 “又有消息啦，說是租了一艘大船，開到鬼頭渡去了。”“喔？去哪兒做什麼？”“隔了幾天有唱曲兒做飯的上船，又隔了幾天就有江湖人到附近的鎮子上問路，說是收到象姑娘的帖子上門做客。”“……讓我們的人也過去湊湊熱鬨，看看她這一路是什麼明堂，可彆漏了餡兒。”“哎，下方這就去吩咐。”庭前衛把茶杯交到天子手中，步履不似從前那麼靈活地走向側堂，穿過內回廊，儘頭的小屋裡有正等著派遣的隱衛。天子愣怔地看了一眼茶杯，目光飄遊在內殿裡，幾番起落停在了不遠處那張書案上。和硯台放在一起的是塊豬肝石，帶著洶湧潮水的浪白色，莫名的很熟悉，很想念。隱衛的小船停靠在三裡地外的一片蘆葦**中，平時用的順手的家夥事兒都換成了集市上買的便宜貨。“這位女客，”扶舟攔住一位過路的，“請問青衫士的遊舫怎麼走？我們幾位是收到帖子來做客的。”紙紮鋪的一妹心裡一陣激動，“嗯，我知道，你們跟我走吧，那遊舫停的有點兒偏我怕說不清楚。”“那就有勞了。”扶舟認識路，但他還得裝作不認識路。一路上很熱鬨，嗯……似乎這樣評價一個以壽材聞名的小鎮不太好，但確實很熱鬨。漆成白色的踏板怎麼看怎麼像故弄玄虛，連船屋那一圈兒驚鳥鈴也都是白色的。“灰啼穀荊門，在下荊扶舟，這幾位都是本門弟子，分彆是……”“不用介紹的那麼詳細。”禺山鬼不耐煩地接過那張請帖，十分細致地翻看起來。帖子當然是假的，但是名頭是真的，灰啼穀荊門確實也收到了英雄貼，但是……真的那些還在趕來的路上。他們也是千挑萬選了一個離天益城最遠的門派，就算是日夜兼程、船行千裡，那也得將近一個月。“你們來這麼快？”象糯接過帖子，真帖子的夾層裡有記號，這張也沒有。“我們幾個正好就在附近，門主便讓我們先來拜會您，她和長老們已經坐上了快船。”“來者是客，幾位請進。”象糯把對折捏在手裡，又看向那個替人帶路不肯離去的小孩兒。“你可以到船上來玩兒，我這裡不收人錢。”象糯笑嘻嘻地告訴她。紙紮鋪的一妹小臉兒一紅，這個姐姐笑起來比她見過的畫兒上的人還好看。她把頭一低，一溜煙地跑了，掛著吉祥結的辮子在後麵一蹦一跳的。聽到門後沉悶的弦樂聲扶舟有些緊張，先前他也隻是遠遠的窺探，根本就沒有上過船。先穿過第一道門，走不了兩步就是第二道門，門後的聲音也就越發清楚，有男女老少，有胡語舌音。“……身後——碑銘——空自好——，眼前——傀儡——為誰忙……”那踏鼓而歌的是一對穿白袍戴白色假麵的男女，其音空靈悠揚，其姿精彩絕倫。扶舟領著其餘兩人找了一張最為僻靜的桌子，立馬有戴花臉假麵的小廝奉來茶和上了瓜果點心。“是伏雲寨的人！！”坐在扶舟右手邊的隱衛低聲驚呼，坐在他們斜對麵的可不就是大名鼎鼎的伏雲寨。那個傳說中能搬山倒海、呼風喚雨的神秘村落，唯一能讓人認出來的是那獨特的紅紗帷帽。帽頂上都盤著一條紅環蛇，那蛇偶爾會順著戴帷帽人的手臂爬到桌子上，四處張望一會兒就又爬回帽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