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這才叫鬼話連篇(1 / 1)

“哎!”另一位隱衛示意扶舟,“像是最近在江湖上聲名鵲起的花妖雀。”他們所說的那個人正橫臥在一根船弦上,丁香色的披帛垂在半空裡,手中的長鞭淨從那些路過的花臉小廝手裡拿吃食。她是藥師,也是位年少成名的奇才,孤身一人,無門無派,喜歡往瘴氣充盈的地方跑,又總能毫發無傷的離開。聽傳聞有不少人想拉攏她加入門派,軟磨硬泡也罷,威逼利誘也罷,花妖雀是一心一意隻想一個人行走江湖。鼓聲忽然停了,原來那首曲子已經唱完,沒人鼓掌沒人說話,隻是靜靜地等著曲樂重新響起。伏雲寨那撥人要走,一直立在左側台柱後的小廝立馬兒拽了一下身後,原是那牆上有一根垂下來的粗麻繩。沒看到有什麼事發生,扶舟決定跟上去看看,他讓另外兩人留下,自己順著牆根兒溜了出去。伏雲寨的人沒有立刻下船,反而在船頭和這遊舫的主人說著什麼,之後才雙方拜彆離去。“噅兒——”一匹馬發現了扶舟,還是頭身姿矯健的黃洋駒,它大聲叫著並嚼起了扶舟的袖子。“莫要發瘋了,”象糯意味深長地瞥了一眼那個拿假英雄貼上船的人,“來吧,去看看這會兒廚屋裡在做什麼,給你拿一些。”黃洋駒呸地吐掉那口難嚼的衣料,一屁股撅開擋路的扶舟,掌上的鐵蹄把外船廊踏得咚咚響。象糯虛扶了一下客人,“若是聽不慣曲樂彩戲也可以上樓去,她(他)們有人在樓上玩兒六子博弈。”扶舟撐住船板站穩,側過身去好讓外船廊可以同行,等人走過去他又咻地轉過身,急忙開口叫住。“舫主大家!”“客人有疑問?”象糯轉過身問。“是,舫主大家發的是英雄貼。”“那自然是,我發的又不是一張廢紙。”“可在下上船後,隻見船上歌舞茶香,未見有什麼值得您發出英雄貼的大事。”“哈哈哈,來者是客嘛,我也不介意有人蹭吃蹭喝,不過一張假英雄貼可看不到真英雄。”扶舟臉色一變,下意識地就摸上了他的挎刀,這完全是習慣性動作,畢竟隱衛最不能暴露的就是身份。“彆亂動,”禺山鬼從這人腦袋上方冒出頭來,“這地兒是有名的撈屍處,我們也不介意看個新鮮的從水裡冒出來。”“嗤~,彆害怕,我就是請天南海北的朋友過來坐坐。下次來不必拿假英雄帖,我這裡,江湖兒女都能入座。”那個大塊頭把腦袋縮回去了,舫主帶著那匹黃洋駒離開了外回廊,扶舟驚出一身冷汗。既然已經被識破是假冒的反倒是不好再待下去了,三個人下船的時候也沒見有人相送。“遊舫哪裡怎麼樣了?”夜間正子時,天子醒了,還披上外袍走到門外賞月。 “去的人回來了,據說還跟象姑娘交談了幾句。”“嗯,聊了什麼?”“咱們的人問‘是因為什麼事發英雄貼’,象姑娘答‘假英雄貼看不見真英雄’。”“她一早就知道有假冒的人上船。”“可不是呢,領頭的那位侍衛當時都嚇壞了,但象姑娘又說‘來者是客’。”“可見她不怕有假冒的人來,就怕沒有假冒的人來。”“象姑娘這一出弄糊塗了不少人呐!”“我卻大概知道她要做什麼了,我那小皇孫給自己尋了好托付嘞,哈哈哈!!”一陣夜風吹來,其中的風沙吹迷了庭前衛渾濁的雙眼,他連忙抬起袖子給自己和身邊的人遮擋。“您老怎麼在這兒呢?”有個穿灰衣服的小庭前衛沿著回廊跑過來,手裡正攥著一頂白紗的四方帽。“我……”莫庭前衛一時語澀,觀望台上隻他一人的身影。“趕緊回去吧,聖駕已去,小下方要去聖和鐘那裡傳信兒了。”小庭前衛把帽子帶上,結在後麵的白色飄帶被風吹的直直飛起。象糯坐在那裡打了個瞌睡,身形一晃差點兒從椅子上摔下去。朝船下看,今日沒有死人要撈。望上瞧,之前還明亮的月光此時暗了下去。“嗡——”遠遠的有什麼聲音傳來,象糯打著哈欠站起來,那個聲音變得更近了一些。“嗡嗡——”象糯回頭看了一眼,黃洋駒還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似乎這聲音隻有她聽到了。“是喪鐘,”天子忽然出現在黃洋駒的肚子上,他連忙抖起衣袖走開,“人死後果然是有魂魄的啊。”“自然是……”象糯停頓了一下,她注意到自己是在夢中,幽使是不會做夢的,除非夢中來的魂魄曾經也是幽使。“自然是有的。”象糯重複著把話說完,河中的倒影裡她是一襲猙獰的血衣,浸染不進布料中的血液正流淌在她腳下。“我今夜便是要去了,依我之所見朝堂上儘分兩派,一為皇侄涼亦,一為皇子守禮。”“涼亦?是我認識的那位嗣王涼亦?”“我知道你在疑惑什麼,七十二年時抓走涼亦的卻不是我的人,之後讓他脫困的才是。”“我有些不明白了。”“年十月,五位皇子聽詔回城,家宴上說起那些晚輩後生,我便多誇了幾句領征王家的孩子,許是有人會錯意了。”“許是??您這話說的可真沒意思。”“融我血脈,生我血肉。況且國母健在,我總要顧慮她的感受。”“所以這兩派之爭是皇子與皇叔們?”“守智不在其列,她的性子像她的母親,不喜歡這些個黨派之爭。”“守禮親王手中沒有兵權,兩方勢力基本算是平局。”“尚不儘然……有個叫司詭史的文散官卻是守禮的親信。”凝結在象糯腳邊的黑血蹦出一個舉著叉子的小人兒,狂奔著衝向黃洋駒跳到了它的鼻子上。象糯幾欲噴出一口老血,合著大釔改朝換代的兩派之爭,把她夾在了中間當人質。“七十三年時要殺這位文散官的是誰的人?”“卻是守義的人。”“皇子們不是一夥兒的嗎?!!”“當年……現在的情況其實也有些複雜。”“絕對是的,我實在想不出如此兩黨還有什麼可爭的必要。”“人活著不就是為了爭,爭一口氣,爭一個身份,爭名分功利,爭富貴榮華。”兩人雙雙歎氣。天子一生政績斐然,卻怎麼也教不會皇子們一己之私爭不得,他(她)們已然出身皇權之家,卻不肯大愛世人。象糯身為幽使,並沒有需要爭搶才能得到的東西,她對人間萬物也沒有留戀到非握在手中不可。“您來我這兒也沒多大意義……我自然是不會幫著一個人去對付另外一個人。”“你我二人在北營校場的辯論,你可還記得?”“我又豈是空口白話的人,況且回城那一日遭人截殺,有仇不報的是憨批。”“你這大張旗鼓的我在皇城裡也略知一二,隻是不知道你的用意何在。”船身之外**起了濃霧,有什麼正驅使著一陣陣寒意襲來。“到這時候您反倒糊塗了,不有那麼一句話‘吃人嘴軟,拿人手短’,單靠各家親兵又能掀起什麼巨浪?”“你斷了兩方振臂一呼的大路子!!是了,此招極妙,但……若是有人不得不投誠一方呢?”“我自然也招呼各家了,要麼江湖再見,要麼江湖再見。”天子嘴唇微顫,雙手交叉額頭之前,“肯為大釔百姓背負一聲惡名,請青衫俠士受我老人家一拜。”馬鼻子上的小人兒驚愕地跳會象糯的衣衫上,很快與那鮮血淋漓的長衫融為一體。象糯看了看那已經逼到眼前的濃霧,她還想問問此人是不是幽使幻生轉世,想問問他怎麼甘願投入這紅塵險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