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埋於泥土的匣子被人毫無征兆地挖出,輕輕掀起一道縫,裡麵的秘密也要窺見天光。不對的,秘密它就是秘密,也隻能是秘密。不過須臾,剛才麵上的驚慌消失不見,宋芸輕輕靠到椅座,說道:“烏縣?我不知道陳小姐在說什麼。”“宋老師真不記得了?那還真是可惜了。”陳湉對於她的充楞否認沒有半分慍怒急躁,眉頭輕輕一皺語氣有所可惜道,至於可惜什麼,大概隻有她自己知道。“不可惜,倒是陳小姐,不如再好好考慮一下,比起看不見的,能夠抓到手心的才最實在吧?”宋芸從包裡拿起一張支票,放到陳湉麵前,保養得當的臉上帶著幾分蔑意像是在施舍什麼。塗滿透明蔻丹的手指又點了點一旁已經有些暈濕的文件袋,繼續說道:“你還年輕,不要一時走錯路白白葬送自己的前程,京大不缺好學生。”“這是威脅?”“不,這是一道選擇。”“那不如我也給你道選擇,宋老師。”陳湉將支票揉成一團輕輕扔到麵前那盞茶杯裡,頃刻間沉到底,再沒有價值。“這家店是一對夫妻一起開的,他們並不是本地人,但卻在京北市呆了二十幾年,你知道為什麼嗎?”“他們在等人,等他們的女兒。”聽到這句,宋芸意識到什麼,心跳有些慌亂。陳湉很滿意她的表情,目光移到宋芸身後那麵牆壁,牆上掛著一張有些泛黃的全家福,在一眾廣告宣傳語中顯得格格不入。“女兒失蹤被拐,了無音訊,之後度過的每一日都是煎熬。”“這家店是女兒呆過的除了家以外最熟悉的地方,哪怕物價飛漲負擔加重,他們都不曾關掉門店,回去家鄉,像是抓著最後一根稻草和希望,不願撒手。”“幸運的是,他們等到了。”說到這裡,陳湉臉上沉重的表情變得輕鬆,看向宋芸,輕輕吐出一句讓她更加失色的話:“哦對,你在烏縣應該也見過她的,她最喜歡圍著你轉了。”陳湉不喜歡宋芸,宋芸也不喜歡陳湉這樣山裡的窮酸苦小孩兒。小孩子最會看大人臉色,因而村子裡頭幾乎沒有小孩兒去她身邊討沒趣,但有個人獨獨喜歡圍著宋芸轉,一口一個宋老師笑眯眯地叫喚。那人是村裡一個傻子,整天和小孩子玩在一起,雖然她自己就有兩個小孩兒。可憐又可悲。“現在這會兒,她應該也在回來路上了,她要是見到宋老師一定很開心的。”陳湉抬起手腕看了眼時間,對上宋芸躲閃的目光,笑著說道。宋芸情願自己忘得一乾二淨,可對方不過幾句話就又讓她想起一張臉,倒是她低估了這個小姑娘。雍容的臉上再無貴婦般的端莊,宋芸猛地傾身,手指按著桌沿,近乎切齒般壓聲對陳湉喊道:“你到底想要什麼!” “烏縣背後的勢力,我要一個名單。”“你女兒的婚姻還是你的前程。”“這次輪到你來選,宋老師。”*桌上那壺茶已經涼透,倒了一杯喝下去又涼又澀,窗戶對麵那棟房簷還在往下滴水,小水坑更顯泥濘,像是又回到了烏縣。那裡的天空總是陰沉沉,和周圍烏壓壓的一片山連在一起,壓得人喘不過氣,裡麵的人想出去,外麵的人不想進來。宋老師,當年你究竟是幫不了還是不想幫,你自己最清楚的。曾經被曝出的西線拐賣事件中,全國數百名花季少女慘遭毒手,被人販子以旅遊或是打工的由頭賣往各個偏遠山區,烏縣更是作為買賣市場中的”熱銷地”的存在。轟動全國的西線拐賣事件以人販子落網而告終,上麵的人先知後覺一般將數名參與拐賣的人販子與村民相繼逮捕,試圖早日平息這出人性的罪惡引發的公憤。也的確如他們操作般,這偌大的醜聞隨之慢慢淡入人們視野,就連烏縣也在這場風波中脫身而出,甚至在後來的下鄉支教、教育扶貧包裝下成了現在的脫貧模範縣,哪還有人記得曾經被困在山裡,嘶吼求助的少女。宋芸她真的隻是因為受不了這裡的環境才會想離開嗎?她一定是察覺到了什麼才會想著離開,人一貫是趨利避害的,這是本能,但宋芸千不該萬不該去利用無辜的人為她謀生路。陳湉對宋芸從來都不是無緣無故的恨意。結賬時,門外一個穿長襖的小姑娘搓著手進屋,嘴裡朝前台老板嘟囔,“爸,都說了去和朋友玩,你非得打電話讓我跑一趟解釋。”早在宋芸來前,陳湉坐在位置便聽到父女電話,父母尋女的話自是為了炸宋芸。她心急又害怕,任何的風險都不會去試探,照片不敢拿去對峙不就是證明。程家依附著賀家這顆大樹,一旦不對等的關係有了裂痕,賀家棄掉程家,不無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