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芮的直覺真是準得可怕。沒有什麼確切的證據,但或許是因為經曆過傅朝雨的事情吧,季嵐想,所以她能這麼快地察覺。以及,她母親那好得過分的記憶力。關上門,單剩著她們母女兩人,這時候季嵐才感到心虛,就像小時候拿著考了六十分的數學試卷回家,雖然母親從來沒罵過她。“嵐嵐。”季琬琰先開了口,季嵐有些忐忑,她知道,嚴芮的猜測也多半是她母親所想。“媽,我其實……”“嚴芮說得對,嵐嵐,事情到此為止吧。這個大人情我總會有辦法還給她的,既然嚴婧瑤侵犯過你,你也確實不喜歡她,那就不要再勉強自己了。”歎了口氣,季琬琰走過去,“之前我不知道這些事,你的案子我不幫你去問嚴芮,是因為你不知道嚴芮對這件事情有多自責。”傅朝雨入獄,嚴芮自請降職,後來魏朝犧牲,魏晉和歐陽汶霖的一個車禍一個意外死亡,都讓嚴芮覺得這是她的錯。她不願意去碰嚴芮的傷,也以為按女兒一板一眼的冷性子,是會和嚴婧瑤好好商量的,何況嚴芮的女兒,她不覺得會差。“嵐嵐,當時我應該答應你的。”“媽,”鼻子微微發酸,心裡的糾結似乎纏得更緊了,季嵐隻能勉強地笑了笑,“沒事的,我沒損失什麼,我隻是想知道她的傷怎樣了。”是的,她隻想知道這個。……三個月後。“乾杯!”四杯果汁碰在一起,還是她們這一窩女人。“來,”十三抬著杯,決定先乾為敬,“老嚴,恭喜你順利出院!”“行,喝!”一場大難不死,嚴婧瑤覺得自己必有後福,尤其是身邊還有這麼幾個傾心相交的朋友,也激動地舉杯,“來來來,乾一杯。”沈晉和裴錦夕也高高興興地應和,嚴婧瑤還要等小半月才能沾酒,背上的疤痕剛做過部分植皮,但她們幾個聚在一起,喝什麼都爽快愜意。裴錦夕去點了些菜,沈晉又拿出她們的大富翁,隨便播一首KTV的歌當背景音,“來一盤,快開始選了,誰要烏龜啊?”“誒嘿,我不要,誰要誰是王八。”“王八也比你的章魚好看。”“我要鯨魚。”“我要紅的。”“誒誒,錢呢?不是有初始資金嘛?”各自分了五千的初始資金,選好角色,嚴婧瑤先丟骰子,可惜運氣不行,才一點。“我靠,才一步!”“日本,買不買啊?”“滾,沒錢!”“那我買。”“買你個大頭鬼,裴錦夕你骰子都沒丟!”“略略略,我就買!”……吵吵鬨鬨,還是熟悉的桌麵遊戲,還是熟悉的人和場景,嚴婧瑤拿著一堆紙幣,像撲克一樣展開,得空掃了一眼幾個好友,心頭溫暖。 連失戀的傷感都被她們衝淡了,她不禁笑了笑,突然把遊戲紙幣往沙發上一扔,站起來,拿過話筒,切了一首歌。其他人都停下來看著她,以為點了個啥歌,音響裡突然炸出歡快的民歌調子。嚴婧瑤跟著開始唱:“哥哥你坐船頭,妹妹我岸上走,恩恩愛愛纖繩**悠悠……”感情相當投入,可惜歌詞唱錯了,裴錦夕笑得滿地打滾,馬上要起來挑刺兒,誰知嚴婧瑤突然朝她擠眉弄眼,狂放地甩秋波。“小裴裴你坐船頭,姐姐我在岸上走,我倆的情我倆的愛,在纖繩上**悠悠,哦**悠悠~”嗲得拉絲,眼神還很騷情,她要擠過來親她,裴錦夕一個激靈,哇的跳起來,跟被火燒了屁股似的,“嚴婧瑤,你吃我豆腐!”“豆腐明明在桌上。”“你才不是姐姐!”“你就是妹妹!”連年齡都給她亂說占便宜,裴小總裁找到了打她的理由,十三和沈晉趕緊靠邊,吃瓜看著她撲過去和嚴婧瑤在寬大的沙發上滾。嚴大律師騷得被壓了,慌張地手捂褲子,死死拽住,“臥槽,裴錦夕你不要扒我褲子!”“讓你亂說!”“臥槽,我的**!”嘻嘻哈哈,幾個女人配合背景樂鬨做一團,殊不知隔壁的房間裡,季嵐也在。依然是一個人找個角落坐著,她真的不擅長這些交際,儘管在座沒有男性,儘管挑頭的是她的堂姐,儘管不需要喝酒。來的基本是同齡人,大家都很隨和,可是季嵐還是覺得無話可說,格格不入。有人來就禮貌地微笑,她原本是不會參加這些聚會的,可萬一遇到嚴婧瑤呢?“……”一想到這個便有些低落,季嵐拿著果汁,突然發呆,看著前頭談笑風生的堂姐,像是看到了另一個人。三個月了,她還是杳無音信。她不知道嚴芮後來怎麼處理的那封偽造表白信,隻是不久之後,她的老師任靜熙來了,說是應警方的允許,去給陸小慈做一個心理鑒定。再之後,警方結案了,陸小慈的狀況穩定了一點,可還是傷情反複,加上她本人的精神狀況,法院宣判緩刑,聽說她的父母正吵放棄她的醫藥費。可憐又可悲,季嵐忽然想起那天她和嚴婧瑤在機場的爭吵,自己果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差一點點就墮入不可挽回的局麵,那封信其實是最簡單的心靈誘導,隻要警方詢問陸小慈那封信的內容,她不可能不受到影響。她看著嚴婧瑤被燒的時候,完全控製不了那種憤怒。“季嵐,季嵐?”堂姐突然叫她,季嵐猛然從紛雜的情緒裡抽身,略微尷尬地抬起頭,笑了笑。她熱情地招呼她去唱歌,周圍人的目光一下聚集過來,季嵐的輕微社恐又發作,瞬間覺得緊張,不由抓緊手裡的杯子,笑容有一點僵。“呃,我,我去上個廁所。”站起來,把杯子放在桌上,從從容容,清清淡淡,她稍稍提起一點裙子,淺笑嫣然,然後仙氣飄飄地掠過人群,非常女神。誰也不知她心裡的不適和慌亂。外頭並沒有比裡麵安靜多少,四處湧**著撕心裂肺的吼歌聲,季嵐心驚肉跳,像穿行在危險地帶的小獸,小心翼翼,拘束地往前走。生怕旁邊哪間裡麵突然竄出一個醉漢,好不容易到了洗手間,她正要進去,猛地看見前麵轉角一個背影,黑茶色的波浪卷,十分高挑!婧瑤?!哪裡還顧得上彆的,季嵐腦子一空,提著裙子,不由自主地朝著那邊跑,“婧瑤!”好怕眼前的是幻影,她急切地伸手去抓她的衣服,同時聽到了自己的心跳,那麼緊張,生怕嚴婧瑤再消失,情不自禁地,“婧瑤!”終於抓到了,那人木然回頭,卻是一張完全陌生的臉,帶著疑惑,愣愣地看著季嵐。不是她。期望再度破滅,季嵐怔了怔,急忙鬆了手,“對不起,我認錯人了……”轉身離開,留下那人一臉茫然。又陷入嘈雜吼歌的亂潮,季嵐低著頭,失望地往回走,一貫冷淡的清眸終於忍不住流露出落寞。她就是想知道嚴婧瑤究竟怎麼樣了。一步一步走到洗手間門口,捋了下耳邊垂下的一縷發絲,季嵐正要進去,沒留意,迎麵撞上一個人。“對不起,我……”突然愣住,暖色的燈光下,她吃驚地抬頭,目不轉睛地望著眼前的女人。“嚴……”冷眸漾開層層漣漪,季嵐就這麼怔在原地,嘴唇顫抖,不敢置信,“婧,婧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