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扶音睡得不太踏實,她做了個很可怕的夢,夢見母妃飛到了月亮裡,任憑她怎麼呼喊都沒有回頭,而扶淵則站在一片廣袤的草甸上,留給她一個疏朗挺拔的背影,她想飛奔過去,卻無論如何也無法靠近,急的扶音大聲喊著他的名字。“阿音,阿音!”熟悉的聲音在耳畔響起,是扶淵在叫她。小人兒似乎做了噩夢,小臉上滿是冷汗,嘴裡還呢喃著他的名字,小手緊緊攥著被子,讓人見了好不心疼。扶淵俯下身,大手輕拍著她的背,柔聲喚著她醒來。扶音睜開雙眼,淚意朦朧,看著上方的少年,還有些回不過神來。“阿音怎麼了?做噩夢了是不是?彆怕,哥哥在這裡呢。”扶淵手指拂過她紅紅的眸子,看見了她還未來得及奪眶而出的眼淚和委屈。“與哥哥說說,做了什麼夢?”扶音攥緊他的衣角,話語中還帶著哭腔:“我,我夢見母妃再也回不來了,阿淵哥哥也不要我了,嗚嗚嗚···”扶淵的心一疼,揉了揉她的腦袋:“夢都是相反的,阿淵哥哥絕不會拋下阿音,會一輩子都寵著我們阿音。”“阿音晚上才與我放了天燈祈願,怎麼這麼快就開始胡思亂想了?”扶音的小臉紅撲撲的,方才的委屈被他消解,見他連外袍都沒披就趕了過來,這檔口被他這麼一問,倒是平添出幾分羞意來。她也不知怎的,許是最近聽到了些許風言風語,有位灑掃的宮人一時說漏了嘴,提起了母妃,還用上了“已故”二字,自從驪夫人離世之後,宋王便不喜任何人提及她,曾經的貼身宮女也被貶去了城外封地,仿佛這樣便可以逃過回憶的譴責。扶音不相信,王兄說母妃會回來,那母妃就一定會回來。所以她把願望寫在燈籠上,希望去往仙山的母妃看到阿音的虔虔期盼,早日歸來見阿音和王兄。可是宮中的子女沒有蠢笨的,那些在嚴令之下依舊在宮闈間暗湧的流言蜚語,每逢母妃臨走那一日殿中傳來的隱隱香霧和低沉哭聲,她心裡明明有答案,卻始終無法麵對。那盞孔明燈,究竟是她殷切的願望,還是渺遠的寄托?剩餘的話未說出口,看見那雙無意識間流露出悲傷的眸子,扶音沒有繼續再問下去。或許她已經到了接受這個答案的年紀。她仰起小臉,重又換上柔暖的笑容:“嗯,阿音沒事啦,哥哥不必擔心我。”“阿音知道哥哥想要保護阿音,有些事情,阿音可以承受的,可以和哥哥一起···”她心中有千言萬語,最後卻隻說出來這幾句。扶音眼眸垂了下去,視線裡隻有他繡著暗白雲紋的衣襟。那時的王兄一定很苦吧,既要獨自承受失去母妃的痛苦,又無法與她言明,還需儘力維持這個謊言。 這兩年他夙興夜寐,宵衣旰食,很多時候都是深夜才從章華殿回來,君父的嚴厲教養,王庭的暗潮洶湧,他在不為人知的地方,又替她承擔了多少風雨?小姑娘說完這些,察覺到似乎有滾燙的東西落在了自己的額上,想要抬頭,卻被扶淵按住小腦袋。扶音不樂意了,星眸眨了眨,小手卻努力將眼前人抱緊:“阿淵哥哥自己也是個愛哭鬼,還不準彆人看。”雖是他抱著她,可這一刻,扶音覺得更需要被安慰的是他。“我的阿音,是天底下最好的姑娘。”被按在他滾燙的胸膛許久,扶音才聽到扶淵低低的嗓音,像是摻雜了窗外的月色與晚風,吹進她的心底。扶淵攬著她,二人依偎而坐,直到懷中人困意襲來,他才用慢慢起身。扶音這幾年一直淺眠,聽到他的動作便醒了,她下意識拉住扶淵將要離去的衣角,垂下眸子,語氣低低的,更透出濃濃的依賴,讓人聽了心間一顫:”今晚哥哥陪阿音睡,可以嗎?““阿音,是認真的嗎?”扶淵深吸一口氣,緩緩轉過頭,沉星的雙眸裡有扶音似懂非懂的火光:“那以後呢,以後阿音做噩夢了,也要哥哥陪著一起睡嗎?”以後?多遠的以後呢?扶音不知道,隻知道她從未想過與阿淵哥哥分開,她來到人間的十載,已經理所當然嚴絲合縫地嵌進了這個人,從前是,當下是,至於以後,眼下的她還無法想到如此周全。扶淵等著她的回答。看著陷入思索有些不知所措的小姑娘,他輕吸一口氣,似乎下定了決心,轉身望向還在苦惱的某人,揉了揉她苦思冥想的小腦袋。“自然是要的,無論何時,隻要在阿音在需要我的時候,我都會在阿音看得見的地方。”像是認定,又像是許諾,扶音重重應了聲,唇角彎起,沉墜的心徹底放鬆,如稚鳥投林,將自己整個埋進他的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