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賞花?”扶音皺了皺眉頭,正在替她梳發的宮女動作微頓,見到主子抬手示意,又恭敬地梳理好三千青絲,挽成少女的發髻。扶音有些不解,又重複問了一遍,怕是自己聽錯了。“是,如夫人說最近禦花園群芳爭豔,春意正好,便請了各位妃嬪王姬們前往,說莫要辜負這等好時光。還說知曉殿下喜愛海棠,特意命人在禦花園內移了幾株,請您移步。”跪在地上的宮女低聲答道。“抬起頭來。”宮女應聲抬頭,素淡平凡的臉,真要說什麼不同之處,手腕處的肌膚倒是比尋常宮女白淨些。扶音看著這個似乎有些麵生的宮女,一時記不起她是誰,自己的宮殿裡何時來了這麼個人?“你是誰?”“回稟殿下,奴婢是剛剛調進上音殿的宮女,名喚椿。”椿說完又低下頭去,一派謙卑柔順的樣子。扶音眼神在那跪伏的人影身上凝了凝,沒有再與她講話,看著鏡子裡還帶著三分頹懶的自己,淡淡道:“替我梳妝。”一旁的宮女忙上前,素手翻飛,金玉輪換,將王姬梳妝打扮整齊。扶音到達禦花園時,如夫人與眾位妃子已陸陸續續來了不少,成三結五地聚在一處,或調笑,或打趣,隻是此間有幾分真意,便難以辨彆了。“音公主到。”侍人的聲音尖銳的傳來,大家都不約而同地望向深居簡出的那位王姬。都說扶音王姬久居深宮,很少拋頭露麵,在場的一些新進來的妃子從未見到她,此時一見,恍若天人。第一眼,便是她與扶淵太子極其相似的樣貌。當年的驪夫人憑借傾城色寵冠六宮,這樣的好相貌,不遺餘力地遺傳到了兩個兒女身上,甚至青出於藍而勝於藍。若說扶淵太子是俊美中略帶鋒利,扶音王姬則添了幾許嫵媚,如一朵含苞待放的桃花。不知是否天意,扶淵與扶音這兩人任憑誰見了,都要誇這一對兄妹極像,都是世無其二的琢玉顏色。她今日來賞花,穿的也是嬌豔的顏色,著雲霏妝花緞知彩百花細錦衣,一襲煙雲蝴蝶裙,頭上隻斜斜簪了一隻白玉釵,兩相調和,顯得剛剛好。遠遠望去,她如讓彩蝶翩躚停駐的嬌花,淑質豔光,欺霜賽雪,站在百花之間,絲毫沒有被奪去半分光彩。禦花園內的春景似乎因為美人的到來才活色生香起來。眾人微微一愣,這才想起與王姬問候。扶音其實並不太在意彆人的目光,從小到大,她在意的,喜歡被他寵溺的眼神包圍的,隻有那一人。如夫人等到扶音與妃子們一一寒暄過後,挑了個不前不後的時機,嫋娜地走了過來。“音公主,多日不見,如今是出落得越發水靈標誌了。” 扶音十分得體的回禮,微微笑道:“夫人謬讚了,兒臣謝過夫人。”如夫人的臉上笑容燦爛:“好久沒有見過公主了,聽聞公主極愛海棠,本宮特意命人這幾日好生養護著禦花園開的極好的幾株,公主可有興趣?”你不是借著這個由頭讓我來的麼,如今又何須如此冠冕堂皇?扶音瞥見不遠處海棠掩映的青碧水池,雖頗為隱秘,卻也人影幢幢,便彎起唇角,似乎頗為喜悅:“好。”語畢,便與如夫人一道朝著那處緩緩走去。行走之間,如夫人狀似親密地輕輕勾過扶音的臂膀:“公主久居深宮,也該多出來走走,否則如此美色埋沒在深宮,豈不可惜?”扶音並不習慣彆人觸碰自己的身體,不著痕跡的移開些許,如夫人見狀,倒也沒有再貼上來。“謝過夫人好意,隻是我習慣獨處罷了。”“公主說笑了,您有親兄長庇佑陪伴,這等福氣,我的泓可羨慕著呢。”“兄長日夜為國事操勞,殫精竭慮,憂慮繁多,前陣子還去了趟邊疆,”扶音站定,與如夫人相隔一段距離,看著水池裡養著極其肥碩的錦鯉。聽她如此說,轉過頭,似笑非笑的看了如夫人一眼,稍微停頓了下,才繼續:“夫人才是說笑了。”如夫人笑了笑,兩人和諧地欣賞完正值花期的海棠,回到殿內。沒出任何幺蛾子,也沒什麼過分的言辭交鋒,平靜得很。扶音今日本就隻是來走個過場,便找了個借口自己先行離去。如夫人望著翩躚遠去的窈窕身影,眼眸沉凝,如同海棠花旁幽暗的池水,掩去了一切蠢蠢欲動的心思。回到殿內,摒退旁人,扶音當機立斷傳來太醫。太醫院的人馬分為三個派係,一派是隻儘忠於君王,一派則早已被如夫人收買,另一派則為太子扶淵所用。扶音宣來扶淵與她提過的夏太醫,命其徹查身上剛剛褪下的那件雲霏妝花緞知彩百花細錦衣,方才離開禦花園之時,她貼身佩戴的玉葉子便變了顏色。這枚玉葉子是扶淵給她的,玲瓏小巧,方便隨身攜帶,不僅可以試毒,迷藥迷煙均可查驗,若為毒,則呈紅色,若一時不能辨彆,則呈淡青色。手裡握著呈淡青色的玉葉子,扶音聽著查明真相的夏太醫道:“回稟殿下,您的衣物上應當沾染了不期香。”“不期香?”扶音不解,自己似乎從未在醫書上見過此物。“老朽曾遊曆諸國,此香乃魏國獨有,無色無味,無毒無害,唯一的效果卻出神入化,便是能辨彆親密之人。”“請太醫詳解。”扶音似乎明白了什麼,怨不得那人要這般大費周章的請自己過去。“不期香原本產自魏國宮廷,在不經意間沾染在人的衣物上,半日之內,便能入侵肌骨,若是與中香之人有,有周公之禮,便能用專門的不期鳥識彆出來。”夏太醫看著王姬握緊的拳頭,躊躇片刻,還是將自己知曉的儘數說了出來。魏國前朝的君王沒什麼出息,昏庸無能,聽說那方麵也不太行,底下的妃嬪個個年輕貌美,後宮又管製不嚴,世族公卿的俊秀青年時常來往,久而久之,妃子們自然不願為他守貞,出牆之事頻頻。這不期香原本是魏國太醫專門研究出來防止妃子紅杏出牆的,沒想到如夫人竟拿此物來對付了她。究竟是誰泄露了出去?桃不是已經被處罰了嗎?最至關重要的是,如夫人知道了多少?此番是試探還是搜證?她敢如此動作,是誰給她傳遞的消息?安插在她與扶淵宮內的眼線,究竟還有誰?想起今早偶然瞥見的那處白皙的不太似宮女的手腕,扶音眼前一亮。正要命人宣那名叫“椿”的宮女過來,殿外已經傳來了熟悉的腳步聲。輕紗帷幔被一隻手撩起來,還未等那人靠近,扶音已經奔向了他。今日所受的暗算通通化為委屈湧上心頭,扶音見到這個可以讓自己瞬間放下心的男人,害怕與緊繃通通消失不見,隻想被他緊緊抱著,她便什麼都不怕了。明明知道自己也可以獨當一麵,可是見到來人,她還是下意識奔向他的懷抱。扶淵抱緊撲過來的小人兒,朝著一旁使了個眼色,那人便心領神會地退下了。“阿音今日的事情,我都知道了。”她的身邊幾乎都是他的眼線,因此他知道也不足為奇。隻是扶音驚訝於他來得如此之快,今日不是與恩師一道去軍營練兵了嗎?“聽到阿音有難,我自然就趕回來了。”摸了摸小人兒的腦袋,扶淵帶著一絲揶揄道。他以最快的速度處理完軍務便趕了回來,一路上聽到昀傳來的彙報,膽戰心驚,生怕他的阿音會吃虧。扶淵沒想到的是,在他的耳濡目染下,阿音已經如此聰慧,沉著敏銳,按兵不動,倒是他小覷她了。他看向她的眼裡全是讚賞和欣喜,扶音輕咳一聲,正要躲避,夏太醫還在這兒呢。可是眼珠一轉,哪裡還有那位老太醫的影子?阿淵哥哥的手下都是這麼識時務的嗎?在嫩如白豆腐的臉頰上獎勵地落下一吻,扶淵牽著她的小手一並在軟塌上坐下。命人將有問題的外衫拿去秘密燒掉,扶淵這才問起方才扶音所喊之人。扶音與他說了自己的猜測,扶淵笑著揉了揉她的小臉:“阿音可真是越來越聰明了。”叫來椿後,她很快經不住扶淵的質問,三言兩語便將實情說了出來。扶淵摟著扶音靠坐在梨花榻上,淡淡地聽著椿的訴說,長眉微凝,鳳目含威,椿本想七分真三分假,可是望著坐在上方摟著美人的太子,姿態風流卻不減威嚴,心裡的小九九全自覺地壓了下去,一五一十地將事情的原委講了出來。她本是如夫人身邊伺候的宮女,因此不用做些粗活,手腕自然比尋常人要白皙些,沒成想這一處不為人知的細節,卻成了最大的破綻。隻不過上音殿看管森嚴,她趁著太子出宮的機會好不容易進了殿,還不到兩日,行蹤又被人盯得死死的,根本來不及去通風報信,就被王姬發現了。說到此處,椿趕忙大哭著求兄妹二人饒過自己,並說自己願意從此效忠二人,呆在如夫人身邊完全是身不由己,此刻隻想棄暗投明。她已經看見了公主與太子的秘密,她知道自己除了表明忠心,已經沒有活路了。扶音聽著她的陳述,仔細想著,這樣看來,如夫人這番便隻是試探了。與扶淵對視一眼,扶音已經知曉了他的意思。既然此人能出賣舊主,那麼必然也能出賣他們,不須任何言語,昀已經將人拖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