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存在,那就是得罪。本宮原是這天下最尊貴的女兒,本宮的母親是我父皇最摯愛的原配皇後,本宮打從出生起,我父皇便說了,得女如此,該以天下養之。本宮受著天下人的稱頌愛戴,本就是理所應當。可誰知,本宮十二歲那年,卻從宮人口中聽來了你的聲名,從那之後,你便處處冒尖,處處爭名,本宮是一朝嫡公主,怎麼會被你一個下臣之女比過去?”李蓁說起這些話時,眼神中都還在宣泄著她自小便生了根的恨。“就因為你是下臣之女,所以,你就可以到處招搖,誑得世人都認你為冠古絕今的奇女子。你就跟你那個滿口仁義虛偽至極的父親一樣,儘在世間博了好名聲,本宮父皇聽得那些百姓對你父親讚譽有加,如何會不忌諱。所以,你們顧家,該是要抄家滅族的。”李蓁說著說著,又“咯咯”笑起。原是從一開始,他們顧家就已經是步步走向了死路。顧輕舟沉默地看著李蓁形如瘋癲地笑著,待她笑夠了,才又說道:“趙瀾君已經死了,此刻他的頭顱正懸掛於城門處,飛鳥蠅蟲會很快啄食得他麵目全非,但願你在黃泉路上,還能與他彼此相認。”李蓁卻還是一副滿不在意的樣子笑道:“死便死了吧,本宮若不是入宮,他也不會留本宮這個無用之人的活口。隻是恐怕他到最後也沒想到,會死在本宮前頭。”“你看中趙瀾君什麼?皮相?學識?還是說,你就是僅僅為了與我爭搶?”顧輕舟猜測道。“本宮為何要與你說?這是本宮與趙瀾君之間的秘密……”李蓁嘴上說著不在乎,卻在被顧輕舟問過後,又神色柔情許多,仿佛沉溺在了自己最初意動情迷時的回憶裡。“我聽說,趙瀾君曾贈與公主一首詩。”顧輕舟似是坐累了,站起身慢慢踱步著。李蓁那原本無限遐思的表情陡然一滯,卻又嘴角掛著得意的笑說道:“是又如何?瀾君說過,他這一生,隻與本宮寫過這樣的詩句,卻是見了本宮後有感而發。”顧輕舟譏諷一笑,隻對著李蓁誦了兩句,便輕易見到了李蓁逐漸失控的猙獰模樣。“緣何你會知曉?那詩本宮從未......”“可笑,此詩不過是我幼時頑皮與兄長偷逛青樓時,為了博妓子一笑興起而作。我兄長醉酒與趙瀾君說漏,倒沒想到,被他用來誑了你這多年情深。到底你還是該去黃泉路上走一遭,好好與他問個清楚。”顧輕舟之前被李蓁的言語刺激得如何痛不欲生,她便也要以同樣的方式,加諸到李蓁身上。果真,李蓁聽罷後,眥目欲裂地看著她,連那眼淚流得滿麵儘濕都不曾在意。“你騙本宮,你在騙本宮!你說的每一個字,本宮都不相信!”李蓁那叫聲撕心裂肺,宛若要將心血都泣出來。 顧輕舟卻慢慢站定後與她對視,絲毫不避退。“你若不信,當年的那個妓子,如今已經是那青樓裡的媽媽,可叫來與你言證。”李蓁那最後一絲希望,也叫顧輕舟徹底踩在腳下碾滅。一雙原本還泛著仇恨之光的眼睛,隻這一句打擊,便已經徹底失了神采。“一個妓子,哈哈哈......一個妓子的詩,便騙去了本宮這些年來的癡心和信任,哈哈哈......”李蓁坐在那地上,已經是處在瘋魔的邊緣。就在顧輕舟想著該如何折磨她致死之時,李蓁那雙眼中又突然閃過一絲狡黠。顧輕舟直覺不好,就要命人攔下,李蓁的動作卻是無比敏捷,衝到刑架前,直接抽出一柄沾了血的匕首,抵在自己喉下,瘋笑著,直接劃開了自己的喉嚨。血流如注,福恩擋在顧輕舟麵前,淋了那身鮮血。顧輕舟有些呆滯地低頭看著滑落倒地的李蓁,顫了顫睫毛,卻看清了李蓁閉眼之前,心滿意足地用口型說出的那句話。你這一生都殺不了我了。顧輕舟僵硬著身體,推開阻攔她靠近的福恩,一直走到李蓁尚未冷卻的屍體旁,擰著眼咬著牙,慢慢跪坐到李蓁身上,那月白的宮裙已經全部染上了血泊中的猩紅血色,這場麵也看得越發妖冶可怕。顧輕舟拿起掉落在一旁的匕首,雙手握緊,高高舉起,用力紮了下去。如此反複,拿李蓁已經沒了氣息的屍體發泄著所有她這些年來所有的仇恨與痛苦。顧輕舟一刀一刀捅進去,滿臉都是血漬,甚至有血聚到一處,在她臉上流下,好似血淚。守在一旁的獄卒甚少見到這樣恨人入骨便連屍首都不肯放過,但礙於賢妃的身份,他們就連半句阻攔都不敢出口。從地牢裡出來後,顧輕舟便如剛剛從屍山血海中出來一般,在宮中,引起無數驚慌的目光。額托裡守在思凝殿裡,在見過顧輕舟這副模樣後,隻問她有沒有傷到何處。“皇上。”顧輕舟被額托裡橫抱在懷中,頭靠在他胸膛上,雙目無神地說道:“李蓁,是自儘的。”額托裡卻道:“朕知道了。”隻這四個字,顧輕舟便合上了雙眼,仿佛瞬間沉睡。這一覺,顧輕舟足足睡了兩日,醒來時,不知現下是天未亮,還是天將黑。芳若總是隔一段時辰便會進來看一眼,等看到顧輕舟醒來後,便激動地叫來了福恩,又跑去吩咐宮人去稟報皇上,還要傳太醫。“娘娘。”福恩看著顧輕舟清醒,這懸了許久的心,也終於是落了地。“我見到他們了。”顧輕舟剛剛開口,嗓子還很乾澀,有些難聽。“娘娘說的是誰?”福恩一邊倒熱茶送到顧輕舟床榻邊,一邊問。“我見到父母兄妹了。我娘她肚子那個,我也見到了,是個妹妹,她與我好相似。”顧輕舟說著,便笑了,笑著,便哭了。“娘娘,都過去了。”李蓁的屍首被額托裡命巫師處置,封在鬼棺禁壇中,永生永世不得輪回。做完這件事後,額托裡便又把他的歹毒念頭跟顧輕舟說了一下。“你若敢尋死,朕便……”“皇上就也要讓我入鬼棺封禁壇永生永世不得輪回?”顧輕舟輕諷道。“這倒不會。”額托裡伸手極是溫柔地拍了拍她的臉頰說道:“你死後,勢必要與朕一同入皇陵,生同衾死同穴。朕可舍不得叫你入那處汙穢之地。”顧輕舟猜測到額托裡想警告自己什麼,想要裝傻,額托裡卻偏不給她這個機會。“福恩是你身邊兒最得力最忠誠的奴才,若是你敢尋死,他的死地就也有了著落了。你可聽明白了?”額托裡說著這樣可怕的話,手卻是分外溫柔地摸著顧輕舟的臉,叫顧輕舟一時對他恨懼交加,這惡膽也就從旁而生,一口咬在了額托裡的虎口之處。額托裡倒也真由著她咬,就跟被他惹急了的兔子似的,咬了除了疼點兒也不會怎麼著。孫大海站在外頭瞥見這一幕,又趕緊縮起了脖子。阿彌陀佛,阿彌陀佛,我這雙狗眼可什麼都沒瞧見。就眼下這種情況,賢妃若是存了什麼禍國殃民的心思,保不準這新皇也可能是個被美色耽誤荒唐至極的主兒。等顧輕舟自己咬了泄夠了火,鬆開嘴時,額托裡那虎口處已經是深得發紅的兩排牙印。顧輕舟隱約嘗到點兒牙齒尖上的鐵鏽味,卻又是一陣惡心,但情況不明顯,她便硬是壓了下去,免得額托裡又要錯認她是懷胎弄出大動靜。“我不死了。”顧輕舟看著額托裡毫不在意自己手上受得傷,還給她端來一碗蓮子百合粥,示意她吃。她低頭看著那碗溫熱的粥,忽然說道:“我那日做夢,夢見母親讓我好好活著,若是早早下去了,勢必不再見我。你說,我這會不會是貪生怕死,自己想出來的借口?”額托裡卻道:“嶽母疼你之心可見一斑,你萬萬不要辜負了她。”“我母親,何時成了你的嶽母?皇上,我母親可與你年歲相仿。”顧輕舟偏要踩著額托裡短處作祟尋樂。額托裡聽她言語後,卻道:“你如今作了朕的妻,你的父母便是年歲小於朕,朕也叫得出那聲嶽父嶽母。”“妻?”顧輕舟冷一聲道:“皇上糊塗了?您的妻子正被您軟禁於鳳梧宮,與我何乾?我說的好聽被人尊稱一聲賢妃,說的難聽了,那不還是個妾,哪兒來的什麼夫妻關係,我父母更攀不得皇上的一句嶽父嶽母。”額托裡被顧輕舟說的眉頭緊鎖,直接將她抱到腿上,雙臂桎梏,讓她掙紮一下都不行。“再塔娜讚這輩子都隻能是皇後,她要坐在那個位置上,直到她死。朕與她或許早年有過些一廂情願的夫妻情分,如今也早就一絲不剩。”額托裡說著又去拿臉貼上顧輕舟,引來她嫌棄的神色,躲避不開,還是叫他得逞。“朕雖給不了你皇後的正妻之位,總歸往後,朕也隻有你一個。”“那不是還有好些個妃嬪,新歡舊愛,日後綿綿不絕。皇上這張嘴,到底要哄多少個女人呢?”顧輕舟諷刺道。“朕待你雖無夫妻之名,卻實有夫妻之情,從今往後也用不著有旁人來介入。你若執意要這夫妻之名,朕也不是不可以……”額托裡今日非常好說話,好像是相信了顧輕舟所言的不再尋死後,他便要事事都順著她,好叫她不得反悔一般。顧輕舟卻笑了笑道:“若我不要那正妻之名,想換個彆的呢?”額托裡眉頭輕跳:“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