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如火,迤邐著掠過天邊,散落點點亮金。雲倦初臨幾而坐,麵前端端正正地擺著一方素絹。他一手執筆,筆端早已蘸了墨汁,然而,直到冒煙的熱茶涼了個透徹,他依然遲遲沒有下筆。擱下筆,他眉心微蹙,複又取過,右手微抬,心中所思胸中所感頓從筆尖傾瀉而出。“嘗聞:‘得全者昌,失全者亡。’舜無立錐之地,以有天下;禹無十戶之聚,以王諸侯;湯武不過百裡,上不絕三光之明,下不傷百姓之心者,有王術也。自太祖開國以來,泱泱我朝,地逾百郡,民逾百萬,然大宋……”“宋”字未完,筆下忽而一頓,雲倦初抬眸,厭倦地道:“既已來了,何必再做鬼祟之態?”門扉處青影閃過,一名青衣人側身而入。他一襲勁裝,身形精瘦,麵目卻直板板的,唯有一雙眼睛露著精光。雲倦初隻覺頸上一寒,片刻間一柄寒光閃閃的利刃已架在頸側。輕薄的刀刃壓在玉也似的肌膚上,烙下一道深深的紅痕,清淡的血絲滲出,映得刀鋒緋紅,竟仿佛沒入刀刃一般。“雲倦初?!”來人冷冷地道。雲倦初淡淡地望著他,“閣下何人?”“你就是雲倦初?”他說話的聲音很僵硬,仿佛一個字一個字要含在嘴裡,聽來很不舒服。“既然找到了這裡,我是不是雲倦初,隻怕於你無甚分彆。”雲倦初抬眼,清澈透寒的眸子冷冷地看著他,竟似帶著一絲不經意的淡漠。“跟我走。”手底的匕首用力壓了壓,他一字一字地道。頸側傷口漸深,隨著鮮血的湧出,雲倦初隻覺身體一陣冷過一陣,暈眩感也愈加強烈。但他的唇邊依然是一抹淡淡的笑容,“你以為,我當真那麼容易就跟了你走?”雲倦初!想起主上提起這三個字時的神情,青衣人額際的青筋跳了跳,半分不敢怠慢,他緩緩搖頭,“我不知道容不容易。隻是,如果你不跟我走,半個時辰之後,這方圓十裡將是一片火海。不管是酒館還是民宅,都會化為灰燼。不能帶你回去,我隻有和你一起死在這裡。”他一句一句慢慢道來,聲音中竟透著死寂。雲倦初聽著,心不覺往下沉。看著那雙寂滅的眼睛,他知道,那人說的無一虛言。那是死士,完不成任務,便以命相抵。在這一瞬,他想到蘇挽卿,想到二毛,想到這方圓百裡樸實而和樂地生活著的男女。若是,連這彈丸之地的平和都無法保住,又談什麼保這大宋山河?淡然一笑,他靜靜的起身,“我跟你走。”轉眼之間,鬥室之中再無一人。清風透過窗棱,吹起案幾的白絹,那未完的“宋”字直欲飛起,映照著如血殘陽,分外淒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