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明珠低著頭掩飾驚訝的神色:“不是皇上的聖旨麼?”聶玄卻笑了笑:“這也不奇怪,父皇哪會有那種閒情逸致去管國公府夫人是什麼時候做壽?能記得有這麼個人就不錯了。何家與我母後關係較親近,這多半是我母後請了皇上的旨,給何家一份殊榮。父皇也就是做個順水人情罷了。”蔣明珠點點頭:“殿下……那他可靠麼?”聶玄否認了,這是他母後身邊最得力的大太監,卻並不是最心腹的人。宣旨的人走後,來道賀的人也大多開始入席了。聶玄見左右也無事,想到她屋裡那幾個丫頭,便索性教她:“肱股和心腹,其實是不一樣的。你和你母親屋裡幾個下人,福嬸當然是最信得過的。剩下兩個丫頭,素和處事平穩,性子和緩嚴肅,適合做管家。素月跳脫活潑,但反應靈敏,你選她做貼身的丫鬟,確實不錯。但若說心腹,這兩人都不適合。”蔣明珠有了興致,疑道:“為什麼,素月性子雖活,做事卻也沒有什麼紕漏,就好比這回的事……”“並不是她不好,而是她太紮眼了,”聶玄解釋道:“不管她做什麼,所有人都能第一時間就聯想到你。這樣的人,隻能派出去做一些光彩的事。暗下的那些事,最好不要交給她。用朝臣來比,肱股之臣可以做宰輔、部閣重臣,親近可靠的可以做內務府總管,侍衛統領,心腹之人,可能手掌生殺重權,卻多半並不起眼。”他說的並不難理解,蔣明珠很快便明白過來,疑道:“那殿下這回安排素月假裝和我吵架?是因為在外人看來,素月就是我的心腹?”聶玄點頭:“你可用的人也實在太少……等以後吧,以後我幫你挑兩個可用的。”“怎樣……算是可用呢?”“情義、利益都與你捆在一起,不想背叛你,也不敢背叛你的人,便是可做心腹的了。”蔣明珠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隔了一會兒,還是忍不住笑了笑:“殿下若是做個夫子,一定也是極好的。”聶玄失笑:“那你一定不是個好學生,這世上哪有學生總拿夫子打趣的?”* * *兩人說得和樂,蔣明珠眼中一直帶著笑意,雖不明顯,但在時不時往她這邊看的沈策眼裡,已是很清楚了。沈策心裡有些不是滋味,其實他隱隱能夠猜到蔣明珠反悔不願嫁給他的原因,這會兒也說不清是後悔還是不悅,隻得端了酒杯一飲而儘。旁人看他酒到杯乾,自然添酒添得更勤快,待何嘉過來敬酒的時候,沈策已是喝得有些多了。何嘉與他數年同窗,一看便知他的情況,忙對桌上眾人道:“你們可彆把他灌醉了,要不一會兒他家裡人該怨我了。”這一桌多半是他們同齡的少年公子哥,哪裡聽得進這個話,何嘉無奈,隻得拉著沈策,讓他跟自己走。 沈策迷迷糊糊地跟著起了身,何嘉拉著他把人送到自己屋裡,讓他躺下了,見他這一會兒的功夫已經醉得很是厲害了,也不敢再讓他去前麵,本想叫自己的貼身小廝過來看著,誰料剛出了門就有人來傳話,說是老夫人叫他過去見他父親的一位舊部。何嘉無奈,隻得隨意叫了個丫頭,吩咐她煮點醒酒湯送去給沈策。* * *何嘉把沈策帶走的時候蔣明珠也看到了,狀似不經意地往蔣明瑾那兒看了一眼,心下有些緊張,下意識地喊了聲“殿下”。聶玄“嗯”了一聲,有點似笑非笑的:“怎麼了?”蔣明珠想了想,壓下了心底的不安,隻問道:“殿下,為什麼特意讓我和素月爭執,讓大姐知道我拒了沈家這門親事?若是她說出去,對兩家的名聲都是不好。”“放心吧,你那大姐一心想著嫁進沈家,怎麼會放過這麼好的機會呢?她是絕對不肯得罪沈家的。”聶玄笑道:“所以聽到你要素月去還定親的鐲子,她多半隻會惦記著怎麼借著這個機會去打擊你,安慰沈策,好趁虛而入,成為沈策的未婚妻。”蔣明珠有點尷尬,分辯道:“那哪兒是什麼定親的鐲子?原本也就是小瑤說著玩兒的,再說東西我娘前些日子也已經送還給姑母了。”聶玄知道她是不好意思了,也正色道:“這件事我們都知道,可她卻不知道。這便是能利用了的機會了。”兩人正“說”著話,就見蔣明瑾悄聲對柳氏說了兩句話,便起身往花園去了。蔣明珠回想了下,忙道:“方才表哥被賀國公扶著,也是往那個方向去了。”聶玄也微微皺眉:“沈策好像有點喝多了吧?”他原本是想讓蔣明瑾知道“有機可乘”,然後主動去招惹沈策,再伺機而為的,最少也能讓蔣明瑾鬨出些笑話來。但沈策竟會在這種場合喝醉,還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了。若是讓蔣明瑾和沈策當真有了什麼,隻怕蔣明珠會覺得愧對沈策。蔣明珠確實有點擔心,正巧那一頭素月急匆匆過來了,壓低了聲音回報:“二小姐,剛才你給我的盒子不見了。”聶玄當時說做戲做全套,確實是讓蔣明珠在盒子裡放了一隻玉鐲。聽了素月的話,很快便理順了前因後果,肯定道:“多半是被你大姐順走了吧。”蔣明珠疑惑:“她拿這個能有什麼用?”聶玄笑笑:“你想想她當初用柳旭陷害你的手段,就該猜到了。”蔣明珠回想了下,有點不敢置信:“她想去找表哥,然後讓人看到他們在一起,最後再把鐲子拿出來,說是表哥送她的?”聶玄彎了彎唇,並沒有出聲否認。蔣明珠已經站了起來,往後院的方向靠了點,屋外冷風一吹,便是一個激靈,腦子也清楚了:“不會吧,她用這種法子算計我當然是占光的,可是用這個法子算計表哥的話,反而對她自己不利啊,在這種事上,畢竟女子的名節更易受損。”“嗯,所以,我想這話她多半隻會在柳氏和你父親麵前說,讓你父親去找沈家要個說法之類的吧,”聶玄揣測:“就算不成,橫豎也沒有外人知道,她吃不了虧。”蔣明珠覺得一個頭兩個大,既有些擔心沈策,又暗暗地有點期待。正衡量著這件事鬨出來會有多大的風波,就聽聶玄道:“與其等著看她鬨笑話,不如咱們幫她一把,如何?”他這麼問便是有主意了,蔣明珠想都不用想便知道這個“幫一把”絕不是字麵上簡單的意思,便疑道:“怎麼幫?”“她想趁著沈策醉酒去接觸他,然後多半是想讓柳氏和你姑母看到,”聶玄笑笑:“咱們就幫她多找些人去見證下吧。”蔣明珠驚愕:“這……傳出去不僅是她……就連我和明瑜也是要受牽連的。”聶玄一聽她這話便忍不住笑了,打趣道:“怕什麼,你若嫁不出去,將來我給你指婚,或者乾脆就嫁給我吧。”方才被冷風吹得散了一些的酒意仿佛一下子千百倍地湧了上來,蔣明珠臉上漲得通紅,惱道:“殿下!”“好了,殺敵一千自損八百,我怎麼會做這種事?”聶玄原本也帶著試探,見她羞惱,卻是不忍再逗她,笑著安撫:“隻要多兩個人就好了。”蔣明珠這才凝神想了想,猜測道:“一個是我父親,還有一個,是姑父嗎?”聶玄沒說對也沒說錯,隻問她是怎麼猜的。“我父親好麵子,讓他看到大姐……嗯,總之他應該會很生氣,至於姑父,我不知道殿下為什麼要讓他看到,可是殿下之前說不會讓外人知道,那除了祖母便是姑父、小瑤,父親知道了就等於祖母知道了,沒必要再讓祖母去,而小瑤還是小孩子的心性,知道了怕不經意就會說出去了。所以……我猜是姑父。”聶玄笑笑:“你這樣猜也沒錯。你想想……沈淩和你父親同朝為官,兩家兒女出了這麼尷尬的事,等‘真相大白’,兩家都知道是你大姐故意陷害沈策,想加入沈家,你父親多半是已經無地自容了。偏偏還要天天在朝上看到沈淩。每見一回,就丟一次臉,怕是每天見到沈淩都要在心裡把柳氏和你大姐怨上一回吧。”殺人誅心也無外乎此了,蔣明珠先是有些不忍,但看著不遠處帶著蔣明瑜和一眾夫人說說笑笑的柳氏,想著她們次次處心積慮地陷害自己,到底是點了頭:“嗯,我明白了。”* * *觥籌交錯間,時間便一點點過去了,柳氏到蔣敏跟前說了幾句話,蔣敏便麵色難看地隨她走了。蔣明珠忙給素月使了個眼色,悄悄吩咐了幾句,自己跟了上去。誰料還未進後院就遇上了何嘉。她雖看到了,卻已經來不及躲閃了,索性迎頭走上去。何嘉乍一看到她也驚了下,兩人差點撞到了一起。幸而何嘉伸手敏捷,飛快地讓過了,疑道:“你不是阿策的表妹麼?怎麼來這兒了?”蔣明珠微一福身見了禮,溫聲道:“我家柳姨娘方才急匆匆地往這裡來,我看她臉色不好,怕她身子不舒服,就跟過來看看。”何嘉大笑:“在我家裡能有什麼事兒啊?多半是喝多了出來走走吧。剛才你表哥也喝多了,這會兒還睡在我屋裡呢。”蔣明珠心念一轉,笑道:“這麼巧,方才姑母好像也過來了,不知是不是在尋他。”何嘉一點頭:“我正要過去看看,你既不放心你姨娘,就一道過來吧。”蔣明珠應了一聲,跟著他進了院子,正想著該尋個什麼由頭把他攔在外麵,就見老夫人鄭氏一臉凝重地過來了,叫過何嘉吩咐了幾句,就吩咐下人關了院門。蔣明珠看了一眼,隱約看到柳氏和蔣敏的身形,一回頭就見沈淩和蔣雲也過來了。素月悄悄走回她身邊眨了眨眼,蔣明珠放了心,正想跟何嘉一道走,就聽得鄭氏道:“你是蔣家的二丫頭吧?一道進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