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明珠心裡一緊,“哎”了一聲便乖巧地扶了她,幫她推開門。誰料兩人還未進屋就迎麵飛來一個黑影,伴著蔣明瑾的哭喊聲。蔣明珠怕傷著鄭氏,下意識地伸手擋了下,頓時一陣鈍痛,禁不住倒抽了一口氣。放下手一看,掌心被劃了很大一條口子,瞬間就湧出血來,而落在地上的竟是一隻燭台,若不是她剛才擋了這麼一下,隻怕就直直地砸到鄭氏臉上了。鄭氏見她為護著自己傷著,也有些怒了,拉著她到一旁坐了下來,反手關上了門,斥道:“這是禦賜的賀國公府,若是有人想撒潑,還請到府外去!”蔣敏和柳氏原本一左一右地站著,誰也沒料到蔣明瑾忽然來了這麼一下,一時都有些愣住了。就連蔣明瑾自己也嚇到了,見鄭氏發了火,本來裝出來的幾分恐懼也成了真的,一時隻敢埋頭低泣。倒是蔣明珠自己還比較清醒,隻覺得手心疼得厲害,連忙拿手帕按住了止血。聶玄見她手上不停地湧出血來,不一會兒工夫,帕子上都暈出了紅色,隻覺得呼吸都窒了下,心裡疼得厲害,怒道:“誰讓你去擋的?!”他“住”到蔣明珠這裡已是兩個多月了,從來都是好聲好氣,蔣明珠還是第一次聽到他這麼大聲地訓斥自己,不由怔了下,訥訥道:“不擋就要砸著老夫人了啊……”聶玄的脾氣克製得很快,隻一瞬就沒了方才的暴怒,隻是依舊沒好氣,惱道:“砸著便砸著了,能有多大事!你看清這是什麼了麼就敢伸手去擋,萬一是刀子是毒藥呢?”蔣明珠還是有點呆滯,渾然沒想到他會發這麼大的脾氣,既有點被嚇住,又難免覺得委屈,忍不住辯解:“屋裡哪兒來殿下說的那些東西?再說……老夫人年紀大了,又是殿下的舅母……”聶玄隻覺得剛才揪著的心又被她拿起來揉捏了一遍,又酸又疼,簡直是說不出的感覺。到底是歎了口氣,無奈道:“你打算讓血流到什麼時候,趕緊叫人來給你包紮。”剛開始的時候疼得厲害,這會兒緩過來了蔣明珠倒覺得好些了。蔣敏和柳氏也反應了過來,柳氏連忙拉著蔣明瑾給老夫人道了歉,蔣敏則親自去外頭拿了清水和金創藥。剩下的蔣雲和沈淩不明就裡,沈策一言不發黑著臉站著,蔣明瑾則捂著臉一直哀哀哭著。這屋裡頭有她父親、姨娘、大姐,卻沒有一個人注意到她這裡,竟還是蔣敏有點心疼,關照道:“有點疼,你忍著點,要洗乾淨了才好上藥。”蔣明珠朝蔣敏勉強笑笑:“是,謝謝姑母。”“說這些客套話做什麼,”蔣敏心裡雖因為她執意拒絕了親事而有些疙瘩,卻到底是看著她長大的,幫她處理好了傷處,這才站了起來,走到沈淩身邊。 沈淩和蔣雲進來的時候屋裡就已經是一團混亂了,到現在也沒弄清楚個狀況,隻是礙於蔣明珠的傷,也沒開口打斷蔣敏的動作,這會兒見蔣敏過來了,才問:“這是怎麼了?”蔣敏臉色不善地看了柳氏和蔣明瑾一眼,再看向一言不發的兒子,對沈淩道:“大哥家裡這位姨娘,作死作活地說咱們策兒和明瑾有了私情,要問我討個說法呢。”沈淩、蔣雲和鄭氏一時都驚住了,沈淩聽得妻子冷笑了一聲,才回過神來,低聲道:“當真是這樣?”蔣敏瞬間沉下臉來:“老爺覺得我們的兒子是這樣的人麼?”兩人做了二十年夫妻,互相早已十分了解,一聽妻子這口氣,沈淩便稍稍放了心,假意板起臉,對沈策道:“策兒,這是怎麼回事?”他口氣雖是責備,實則是先給了沈策說清楚情況的機會,這樣一來,蔣雲也不好再讓蔣明瑾先說,一眾人的視線都轉向了沈策。* * *聶玄搖頭失笑:“沈淩當真是老狐狸。怕是十個你父親也算計不過他的。”蔣明珠不解,聶玄便把其中關節說給了她聽,笑道:“等著看好戲吧,沈淩和蔣敏絕不是好拿捏的,你那大姐看沈家父子待人總是溫溫和和的,就以為他們是好說話的人,實在是大錯特錯了。”果不其然,沈策理了理思緒,便皺著眉頭開了口:“我方才在宴上喝得有些多了,賀國公便帶我到此休息,我一直不曾離開此地,實在不知道明瑾表妹為何會到賀國公的臥室來。更沒有對她做出無禮之事。”蔣敏看了蔣明瑾一眼,冷然道:“是啊,不知明瑾為何不在前麵待著,反而一個人跑到這裡來?”蔣明瑾依舊隻顧著哭,看起來像是不願提起,柳氏會意地摟住了她,對蔣雲道:“老爺,明瑾一個姑娘家,經了這樣的事,隻怕是嚇著了,哪兒還說得清個什麼啊。”蔣敏絲毫不留情麵,冷眼看著她們做戲。蔣明瑾扭捏了一會兒,到底還是收住了眼淚,埋頭低聲道:“是一個小丫頭說……說表哥命她來找我,我才……才過來的。”沈淩眉頭一擰,眼神掃了過去:“此話當真?”蔣明瑾連連點頭:“不敢欺瞞姑父。”沈策卻立刻反駁:“各位明鑒,我方才醉得不省人事,還是賀國公把我送過來的,我醒來時她便已在房中了。絕不曾有過讓人去請她的事。”柳氏抓著他說的醉字,立刻道:“表少爺既是醉得厲害,一時想不起方才說過的話,做過的事也是有的。”沈策這會兒其實也並不十分清醒,聞言心中也有些忐忑。一時說不出話來。蔣敏對柳氏母女本就嫌惡,哪裡肯讓她們如願,冷道:“既然你們執意說是策兒讓丫頭去找你的,不如把這個丫頭找出來給你作證吧。”鄭氏是國公府裡主事的人,方才聽心腹的丫頭說這裡鬨起來了,才特地趕過來的。聽到這兒也點了點頭:“我府上隻我和嘉兒兩個,丫頭也少,攏共不過二十多,大部分都是我那裡的,嘉兒這裡至多七八個人,料想不難辨認,我把人叫到偏廳,蔣小姐去認一認吧。”蔣明瑾哪裡能同意,連連搖頭:“方才隻匆匆一眼,我並沒有留心去記那丫頭的長相,且那丫頭穿的並不是國公府丫鬟的服飾,怕是來赴宴的客人中的。”她這一說便又陷入了僵局,來賀壽的人實在太多了,各家帶的丫頭加起來沒有一百也有七八十,且有些已經告辭離去了,如何一一叫來辨認?蔣敏被她將了一軍,正要再說,卻聽得鄭氏不緊不慢地道:“一個不認識的人對你說有個男子找你,你就敢丫鬟婆子都不帶一個地孤身一人過來,蔣小姐未免太不莊重,膽子也太大了些吧?”蔣明珠低頭看著手上的傷處,忍不住想笑,鄭氏怕是因為方才一進門的事對蔣明瑾極不喜歡。到底薑是老的辣,她這話一說出口,蔣雲便紅了臉,一臉的尷尬。誰料蔣明瑾聞言竟嬌羞地低下了頭,小聲道:“老夫人……並非我膽子大,因為是表哥,所以、所以我才過來的。”她這話擺明了就是在說沈策和她早就情愫暗生,所以她才會在這兒。一石激起千層浪,這話一出口,眾人一時都呆住了。除了聶玄和蔣明珠,誰也沒想到她竟會說出這種話來。鄭氏更是連連皺眉,心中更是對她不喜。沈策平白無故惹上了這個事兒,心裡正是老大不高興,聽她這樣說,立刻駁斥:“這是什麼話?漫說我與你絲毫不熟悉,就算我當真心慕於你,也會三媒六聘上門提親,絕不會如此草率,輕忽你更輕忽自己。”聶玄道了一聲好,蔣明珠無奈:“殿下還真當是在看戲啊?”聶玄隻是笑笑:“沈策的學問口才還是不錯的,今年多半能考中三甲吧。”“殿下怎麼忽然想起這個?”蔣明珠奇道。“嗯?隻是想著快到春闈開考的時候了,父皇身體不是很好,往年多半是我主持的,不知道到時候皇姐會不會回來。”聶玄有點悵然,很快卻又一笑帶過了:“沒事,咱們接著看戲吧。”沈淩和蔣敏顯然也對沈策的這一番話很是滿意,連鄭氏也點頭讚同,正色道:“沈大人,蔣大人,按理說這是你們兩家的事,我不該過問,隻是今日是在我家,又是在嘉兒屋裡出的這個事,我也就托大,多說一句,還望你們不要嫌我多事。”沈淩和蔣雲連連道不敢,沈淩更是感念賀國公府雪中送炭的恩情,恭敬道:“都說當局者迷,旁觀者清,老夫人肯為我們費心,實在是我們的福氣。”鄭氏點點頭,看了看沈策,又看了看蔣明瑾,緩緩道:“蔣小姐既說與沈公子早有情意,可有什麼憑證呢?”蔣明瑾心下一喜,卻依舊低垂著臉,似是考慮了很久,才下定決心般輕聲道:“有。”蔣明珠微微坐直了身子,果然見她取出了一隻白玉鐲子:“這便是憑證。”沈淩、蔣敏和沈策都是麵麵相覷,不知其意。蔣明瑾卻還以為他們在裝傻,故作難為情道:“這是……表哥當日送我的鐲子。”蔣敏已是十分不耐,直接了當地諷刺:“隨意拿個鐲子手帕地便能紅口白牙地誣陷旁人了?”“不……表哥說,這、這是沈老相爺送給孫女和孫媳婦兒的一對鐲子,另一隻紅色的在小瑤手上。”蔣敏頓時鬆了口氣,嗤笑道:“笑話,小瑤手上是有一隻紅玉鐲子,也確是他們祖父所贈,但你所說另一隻送孫媳婦的白玉鐲,卻一直在我那兒收著呢。你不過聽小瑤隨口說了幾句,就敢拿來攀誣我們,大哥的家教難道就是這樣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