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內很安靜,隻有褚禾易輸液時,點滴“滴滴答答”的滴落聲。她的神色很平靜,抬眸看向躺在**熟睡的小人,須臾才緩緩開口:“不是,術後並發症,沒有挺過來。”路闊聞言倏地靜默。他比誰都清楚,褚誦對於褚雲降的意義。甚至,在她的世界裡,父親去世後,唯一支撐她要努力生活下去的信念,就是褚誦。而當初致使她來到他身邊的主要節點,也是褚誦。也就是她所謂的,有求於他,與等價交換。那時候,褚誦急劇惡化的病情,將手術不得不抓緊提上日程。可褚雲降多份兼職的薪資,在天價的手術費麵前也是杯水車薪。她想貸款,但大學生的身份,根本沒有一家信貸機構會願意借款給她。窮途末路,一個在夜場兼職的舍友,給了她一個下下策的提議。裸貸。憑借她的姿色,多貸幾家肯定是能湊夠手術費用的。可是怎麼還呢?進一步是深淵,退一步又是死穴。她清楚知道,自己一旦邁出第一步,就再也回不了頭了。可是褚誦怎麼辦呢?她不可能眼睜睜看著他墜入死亡的邊緣。於是,在那一刻,她選擇放棄了自己。第二天,跟著舍友去了裸貸公司。一個破破爛爛的群租房內,就包含了整個公司所有的業務鏈。帶她去拍照的是一個滿口煙牙的中年男人,大大的啤酒肚,眼神猥/瑣且不懷好意。拿出相機後,叼著根煙,用像是對牲口的語氣,惡劣又低俗地說:“衣服全脫了,站牆角去。”那天,她平日裡輕輕鬆鬆就能解開的襯衫扣子,在劇烈的手抖下,遲遲沒能解下來。拿著相機的男人有些不耐煩:“抖什麼,你們這種大學生我見多了,又想虛榮又沒錢,但你這姿色算是上上乘了,相信我,能貸不少的!”說著,就神情鄙陋地要伸手來幫她脫衣服。那一刻,無儘的屈辱與恐懼,讓她狠狠甩開了對方伸過來的手,而後不管不顧地衝了出去。那天下了很大的雨,路邊四周鏤空的電話亭,她蹲在短窄的遮雨頂下,放聲大哭。雨水將她淋濕了個透,她給褚誦打了個電話。小小的少年,在電話那頭叫她:“姐姐。”刹那間,她哭到哽咽,匆匆掛了電話。她想跟他說對不起,想跟他說是姐姐不好,是姐姐自私。可在聽到那一聲姐姐後,她就什麼都說不出來了。但讓她沒想到的是,在一片滂沱大雨中,忽然出現了一把傘,遮在了她頭頂。她抬起哭到紅腫的眼睛,朦朧的視線裡,路闊那張英挺的臉,呈一種居高臨下的姿態看著她。那天,他陪著父親在附近參加一場商圈晚宴。 一身高定的奢品西裝,與她落魄潦倒的形象完全不是一個世界。那天他問她要不要做他女朋友,她拒絕了的。他當時點了點頭,也沒說什麼,甚至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裡,都沒再出現在她麵前。那天的那場大雨裡,他靜靜注視了她半晌,而後緩緩開口:“五百萬,籌碼是你自己,要不要和我交換?”那時候,他其實早就知道褚誦的事情了。在得知的第一時間,他是想去找她的,但最終還是狠心忍了下來。他要等她主動來找他,自願並且甘願地來到他身邊。他知道這種做法卑劣又不道德,但他也從來沒覺得自己是什麼好人。那天,褚雲降愣愣看了他好久,而後眼眸中的那一絲微光倏然熄滅,低低說了聲:“好。”自此,各取所需,她被綁在了他身邊一年又一年。卻也見證了他一次次在她麵前放低底線,一次次忍住脾氣,違背天性,對她溫柔以待,寵愛有加。一次次,神情不解又悲愴地問她:“褚雲降,我到底是哪裡不好,就讓你這麼不待見我?”至少在他看來,除了用金錢逼迫她不得不委身於他這一件事外,彆的方麵,他從來沒有委屈過她。他不明白,為什麼她在他身邊永遠像個豎起刺的刺蝟,甚至有時候看他的眼神都像是在看肮臟的邪祟。於是,他們一次次爭吵,他一次次被她的眼神與言語中傷,摔門而去。直到段以澤的出現。她神色平靜,且字字誅心地告訴他:“在你身邊的這些年,我每時每刻都覺得無比的惡心,一次次在你身下承歡,讓我想起的隻是我在出賣自己。”“如果不是因為你與他有著相似的眉眼,大概我連你這張臉看了都覺得厭惡。”她和段以澤是中學時代的同學兼領居。相識比他早,共度的歲月比他多。那一刻,看著她眼底深深的厭惡,他覺得自己真的是可笑至極,咬著牙點了點頭,將家裡桌上裝著為她買的玫瑰的花瓶,摔得四分五裂,赤紅著眼,厲聲暴嗬:“滾!我他媽現在看見你就倒足了胃口!”他一次次耐心哄她,一次次在爭吵後主動放下身段去找她,就算忙成狗,也要大老遠飛回來,想陪她過生日,總覺得終有一日,她會看見他的好。可到頭來,他卻像個傻缺。甚至在床笫之上,她那些嬌柔與含羞,都還是因為他與另一個人有著相似的眉眼。而那一天,也是褚雲降待在他身邊的那些年,第一次見到那麼生氣的他。目眥儘裂,卻又眼含淚花。他是真的被她傷到了。後來,她走了,他也真的沒再找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