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一會兒,她才重新開口:“這麼說,你們也不知道深淵對麵是什麼情形?”“不知道。”淩淺月搖頭,語氣突然變得森冷,“我們被逼到這裡之後,七煞設置的封印一直無法破解,我們根本離不開懸崖之底,怎麼可能知道對麵的情形?兩千年來,我們根本就是在坐牢,這裡就是一座天然的巨大牢房!那種感覺,那種滋味,你怎麼會知道?”說到最後,除了森冷,他的語氣裡已經滿是濃烈的恨意,仿佛恨不得把七煞千刀萬剮一樣。儘管知道那恨意並不是針對自己一個人,墨雪舞還是有些悚然,冷汗又從她的鼻尖冒了出來:“淩太子,你……”“彆怕,我很冷靜。”淩淺月重新微笑,這變臉的速度簡直令人忍不住想點讚,“害我們的是七煞,又不是你,你怕什麼?何況我那麼喜歡你,當然不會傷害你。”問題是,我也是七煞。你要是知道了這個,早就把我撕成碎片了吧?墨雪舞暗中苦笑,不自覺地輕輕咽了口唾沫:“那……剛才到底發生了什麼?我……”“我不知道。”淩淺月搖了搖頭,說出來的話雖然有些匪夷所思,目光卻又誠摯得讓人不得不信,“真的,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你就從上麵掉下來了,而且居然沒有受傷,這實在是一個奇跡。”墨雪舞很有些張口結舌,看他的樣子又不像是說謊,那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當然這不重要,最重要的是蒼雲他們究竟怎麼樣了?焦急擔心之下,她差點脫口把這個問題問出來,可一想起淩淺月還熱騰騰的警告,到底還是一咬牙咽了回來:該怎麼辦?雖然她並沒有問出口,可淩淺月大概從她的口型判斷出了她要問什麼,所以就很愉快地笑了起來:“終於學乖了,雪舞,我好喜歡你。你剛才若敢問出口,我保證,你會後悔的。”墨雪舞已無力吐槽,隻能歎氣:“人在矮簷下,不能不低頭。雖然我不是任何時候都能向你低頭屈服,不過隻要不是萬不得已,能活我還是儘量先彆死,咬牙活著點,萬一有驚喜呢?”大概覺得她這幾句話很有意思,淩淺月很有些忍俊不禁:“好有道理,這也是個好習慣,應該繼續保持。另外,你好有意思,我越來越喜歡你了。”說著,他又想往前靠。實在不想他再在自己臉上亂親,墨雪舞立刻問道:“淩太子,現在你們還在這裡,是不是封印依然未能破除,隻能再次等待兩百年?”“這些你都知道了?”淩淺月先是有些意外,繼而自以為了然地點頭,“是了,滄海王對你那麼好,告訴你這個秘密也不奇怪。”那倒不是,隻不過是因為我也是七煞。墨雪舞慢慢轉頭看著他,追問了一句:“是不是?” 淩淺月抿唇,片刻後才淺笑:“這個,現在你不必問,很快我就會告訴你的。相信我,有驚喜。”什麼驚喜?難道他還有辦法穿越幽冥深淵——不,現在應該說,他有辦法從這崖底爬上去?這怎麼可能?七月初七的正午已經過去,幽冥深淵的吸力恢複了正常,再加上封印的壓製,就算他可以不受鉗製,也無法帶著所有狐族人重返虞淵大陸才是!除非,他說的那個“這次不一樣”還沒有發生。墨雪舞又驚又急,正想著如何繼續套問內情,卻見方才那個黑衣男子快步而來,上前行禮:“啟稟殿下,陛下請您去碧婷閣一敘。”淩淺月一點都不意外,隻是笑了笑:“好。雪舞,你在這裡等我,我很快就回來。”說著,他輕輕握了握墨雪舞的手。等他站起身離開時,墨雪舞便發現她可以勉強在石凳上坐穩了。當然,僅限於此,彆的不用想,甚至站都站不起來。這家夥忒仔細,解藥的用量控製得賊精準。那黑衣人並未跟上,隻是靜靜地站在一旁看著墨雪舞,監視的意味不言自明。墨雪舞覺得有些好笑,也有些無語:“你不用這麼不轉眼珠地看著我,我什麼都做不了。”黑衣人不說話,依然不曾移開視線。墨雪舞想了想,跟著一張嘴:“你……”“什麼都不用問,我什麼都不會說。”黑衣人打斷了她,臉上雖然沒有表情,語氣卻不算冷,挺平靜的,“殿下交代過,你若有需要,隻管吩咐,我會照做。但除此之外,我不得回答你任何問題。”這是怕她從這人口中問出不能知道的事情吧?防範措施真嚴密。墨雪舞無奈,隻得放棄誘供的打算:“我隻是想問問,你叫什麼名字,否則我若有需要,不知道怎麼稱呼你。”黑衣人回答道:“我叫齊磊,整齊的齊,三石磊。”這名字,最大的特點就是沒有特點,特大眾。不過齊磊的容貌,還真是一點都不大眾——絕對的美男子。雖然不及淩落月那麼美絕人寰,卻也萬中無一,放到大街上,回頭率絕對百分之二百!這麼看起來,狐族美男子也不少。墨雪舞點了點頭,閉上了嘴,同時閉目養神。人家早有準備,她再問也是浪費唾沫星子。不過從剛才與淩淺月的交談中,她已經梳理出了一部分內情:狐族隻是跳入了深淵,並沒有穿越到對麵。之後就因為深淵的吸力和封印,而不得不世代居於此地,等待兩百年一次的機會,試試能否重返虞淵大陸。今日午時,七煞與狐族隔著封印展開了生死對決。她遵照龍在天的指示,打算犧牲自己保住其餘七煞,結果當她使出全力時,封印爆裂,她也失去了意識,等再次醒來,就落到了懸崖之底,並且好巧不巧、倒了八輩子血黴地落到了淩淺月手中,不但內力全失再次成為廢人,還被下了藥,動彈不得。雖然知道了一些內情,但她不懂的地方變得更多:剛才到底怎麼回事?封印到底還在不在?如果在,當時的爆裂是怎麼回事?如果不在了,狐族為什麼還是回不到虞淵大陸?她為什麼會掉到這裡?北堂蒼雲他們又去了哪裡?她的內力是如何消失的?會是淩淺月廢了她嗎?還有,既然狐族是在深淵之底,吸力是如何對他們起作用,導致他們無法離開這裡的?現在她就在這裡,為什麼完全感覺不到所謂吸力?淩淺月說,狐族已經在這裡繁衍生息了兩千年,那他們到底有多少人了?據說當初逃到這裡的狐族人數量就不多,就算婚配之後能產下後代,恐怕也不會太多。若沒有外來血緣注入,他們後代之間的血緣關係就會越來越近,直至無法婚配。那麼,他們便沒可能一直繁衍到今天吧?既然到了今天,是不是因為傳言再次有誤?譬如當初逃到這裡的狐族遠比他們以為的要多?雖然到現在為止,她視線所及的範圍小得可憐,但若極目遠眺,似乎也能看到遠遠近近有不少屋舍閣樓之類,倘若裡麵都有人居住的話,這個種族的規模恐怕也比他們以為的要大得多,堪稱一個獨立的王國!總之,一切還都是謎啊……碧婷閣是一座規模宏大的閣樓——當然宏大,因為這裡是狐族王後的居所,相當於皇後的寢宮。內裡的陳設同樣奢華,所有的一切都屬上品,價值不菲。方才被淩淺月扇了六個耳光的月無心垂首坐在一旁,無聲地流著淚。一張臉早就腫得宛如豬頭,看起來挺可憐的。在她的旁邊,坐著一個錦衣華服的中年女子,美豔動人不說,更帶著狐族人特有的一股子柔媚,絕對令大多數男人見了都移不開視線拔不開腿。她便是淩淺月之母,狐族王後江月紫。“淺月也太過分了!居然對你下這麼重的手!”江月紫拉著月無心的手,心疼得直皺眉,“好孩子彆哭了,放心,姨娘定會替你出這口氣!”月無心的生母江月藍是她的雙胞胎妹妹,她平時可是真心疼這個外甥女的,自然見不得她受這麼大的委屈。當然,更多的是奇怪:淩淺月做事向來有分寸,這次怎會為了一個外人,把月無心打成這個樣子?太奇怪了!上首的椅子上坐著一個中年男子,劍眉星目,容貌同樣絕美不俗,正是狐王淩月初。狐族人與海照國人一樣,也以美貌著稱,雙方不分軒輊。硬要比起來,狐族的美中帶著一種媚,也因此更加魅惑人心,這就是海照國人不具備的了。此刻的他同樣皺著眉,滿臉不解。淩淺月是如何做事的,他這個做父親的比誰都清楚,如果沒有足夠的理由,他絕不會將月無心打成這個樣子。月無心倒不像方才那麼囂張跋扈,隻管低頭垂淚,透著一股楚楚可憐的味道,怎麼看都是一個乖巧柔順、懂事明理的好孩子,連聲音都輕輕柔柔,溫溫婉婉:“姨娘不要生氣,殿下當然不會故意打我,其中必有緣故……”“你還替他說話,你這孩子也是太心軟,太懂事了!”江月紫哼了一聲,一副“我絕不護短”的架勢,“淺月好好的,沒有喝多,也不曾中邪什麼的,能有什麼緣故?分明就是皮癢了,欠收拾!你放心,姨娘一定替你收拾他!”不曾中邪?明明就是中邪了,中了墨雪舞那個賤人的邪!殿下已經被她迷住了,必須借淩月初和江月紫的手把她除掉,否則後患無窮!月無心正一邊暗中咬牙,一邊琢磨著怎麼借刀殺人,江月紫已接著問道:“你瞧我,都氣糊塗了!還沒來得及問問,淺月到底為什麼打你?出什麼事了,還是……”月無心眼珠一轉,突然哭得更加傷心:“其實、其實我也不知道!殿下抓到的那個女人,明明就是我們的敵人,她不但殺了我們很多族人,還害得我們就要成功的計劃功虧一簣!我一時氣不過,打了她兩巴掌,殿下就……就打我,說要替那個女人還過來……”淩月初與江月紫齊齊愣了一下,先是對視一眼,跟著一起皺眉,江月紫接著問道:“淺月抓了個女人回來?我們怎的不知道?你剛才說,她殺了我們很多族人?真的?”“嗯,是真的。”月無心啜泣著點頭,“姨娘,我跟您說過的,那個女人就是墨雪舞……”“滄海王妃?”淩月初的臉色瞬間陰沉到底,眼裡更是殺氣騰騰,“太好了!淺月居然把她抓住了!我早就想把她剁成肉醬了!她現在在哪裡?”月無心早就把墨雪舞當初在琅嬛國破壞他們計劃的事添油加醋地說過好幾次,還胡編亂造了不少墨雪舞殘殺他們族人的故事,倆人早就因此對墨雪舞仇恨不輕,早想將她剁碎了扔出去喂狼,這會兒自然比較激動。月無心自然暗中高興,麵上還是哭得悲悲切切:“就在殿下房裡……”“來人!”淩月初居然等不及聽她說完,立刻大手一揮,“去醉月閣,把墨雪舞……”“不準去。”淩淺月揮袖而入,麵容清雅,卻又帶著一絲冷意,“任何人不準動墨雪舞一根指頭,否則彆怪我心狠。”目光從月無心臉上飄然而過,並不停留,卻讓人無法忽略那股輕蔑和漠視——比起前者,更令人無法忍受的恰恰是漠視。因為對一個人最大的輕蔑,是連看都不看。所以月無心瞬間勃然,幾乎維持不住表麵的楚楚動人:“殿下!你……”“淺月,你放肆!”淩月初更是被他這句話氣得目光一冷,差點當場拍了桌子,“既是狐族的敵人,就該……”“她不是。”淩淺月施了一禮,一舉一動清淡而優雅,“父王有所不知,墨雪舞是狐族人,之前之所以破壞了我們一點小計劃,隻不過是因為記憶被封印。等我解開她身上的封印,她自然就會幫我們一起重返虞淵大陸。”淩月初大感意外:“有這種事?”“是。”淩淺月點頭,“所以……”“可是殿下,您根本解不開封印啊!”月無心突然歎了口氣,柔柔地說著,一副無限憂慮的樣子,“所以墨雪舞會不斷破壞我們的計劃,還幫著七煞一起對付我們,殘殺我們的族人!如果不除掉她,萬一她危及陛下和娘娘……”淩月初皺眉,又把目光轉向淩淺月:“解不開?”淩淺月唇線微凝:“現在是,我正在想辦法。”淩月初的目光裡浮現出幾分森寒和陰狠,語氣也變得冷厲:“既如此,沒必要冒險,不如永絕後患!就憑她殘殺我族人這一項罪名,便死有餘辜!淺月,殺了她,絕不能再給她機會傷害任何一個族人!”月無心很興奮,目光灼灼地盯著淩淺月,恨不得掐著他的脖子讓他點頭一樣。“不可能,我不會殺她。”淩淺月根本不為所動,隻是淺淺地笑了笑,“不經我允許,也沒有人可以殺她。”淩月初皺眉嗬斥:“淺月,你這是怎麼了?就算墨雪舞是狐族人,又哪裡值得你堂堂狐族太子如此維護?你到底意欲何為?”雖然淩淺月的話說的有點狂,可對他來說,倒是驚異壓過了怒意。他這個兒子什麼都好,就是一直不近女色,也始終不肯娶妻納妾,他差點懷疑自家兒子其實喜好男風。可是現在,他居然對一個有夫之婦如此在意,這算什麼?淩淺月也真不舍得辜負他的驚奇,接著說出了一句話:“不何為,我就是想要她,我要她做我的女人。”月無心瞬間大怒,卻隻是無聲冷笑,什麼也沒說,甚至沒有太大的反應,隻不過目光陰狠得很。淩月初倒是結結實實地愣了一下,雖然已經聽得很清楚,還是下意識地追問:“你說什麼?女人?你……你喜歡女人?”淩淺月輕輕笑出了聲,笑容美得令人意亂神迷:“父王這話怎麼說的?我幾時說過喜歡男人?還是我有什麼不合適的言行,讓你以為我好男色?”淩月初有些不自在,圈起手放在唇邊輕咳了一聲:“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你想要什麼樣的女人沒有,何必要一個俘虜?何況還是個有夫之婦,傳了出去,對你名聲也不利。”“我不在乎。”淩淺月搖了搖頭,雖然在笑,神情語氣卻都無比認真,“我什麼樣的女人都不要,隻要她。她與滄海王隻是掛名夫妻,並無夫妻之實。”淩月初有些意外,卻還是搖頭:“那也不行!狐族太子身份尊貴,不說非月中仙子不能配,至少絕不能是彆的男人不要的女人!淺月,殺了她,族中色藝雙絕的女子隨你挑……”“不要。”淩淺月搖頭,笑容淺淺,“女人,我隻要墨雪舞一個,其他的免談。”淩月初眼中怒意一閃,可他畢竟不是月無心這種沒腦子的,接著便一挑唇,算是笑了笑:“你這脾氣性子還真是一點都沒變。跟我叫板,很有成就感是吧?”淩淺月倒是有些不好意思的樣子,抱拳躬身施了一禮:“父王恕罪,我並非有意惹父王生氣,隻是情之一字,從來身不由己,心也不由己。我保證,不會讓她傷到任何一個族人,否則,我與她同罪。”淩月初這下是真的無語了。一個有夫之婦,值得自家兒子做到這個地步嗎?這個墨雪舞究竟有什麼魔力,竟把一個從來不近女色的東宮太子魅惑到這個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