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來得很快，當蝙蝠悉悉索索地從屋簷的縫隙中爬出來，在尚且有些暑意的空氣中翹首聞嗅，然後試著伸展翼膜的時候，太陽已經落在了鐘樓的另一麵了。落日的餘暉落在此起彼伏的建築脊背上，高低起伏，就像正在彈奏中的琴鍵。弗朗西斯凝視著它們，腦海裡不由自主地拚湊出它們身後的薄暮中的景象：把一切浸染成暗金色的落日餘暉中，棕櫚和椰樹寬大的枝葉隨風婆娑，細碎的浪花輕柔地衝刷沙灘上的一串腳印，海鷗貼著海麵盤旋，高聲鳴叫。遠處的海麵上，帆船緩緩駛來----他眨了一下眼，臆想中的帆船消失不見，映入眼簾的依舊是鉛灰色基調的微微晃動的琴鍵，沉默而又自信，就像他此刻的表情。下一秒，這些琴鍵晃動，然後旋轉起來，破碎成模糊的光暈。他把杯子放在桌子上，目光從杯口離開，抬起頭，看著麵前這個盯著自己的女人。“我以為你已經不願意再見到我了！簡娜。”“哼！我倒是真的有這麼想過。“幾分鐘前，他和瑞拉回到他們租用的民房，看見費爾德南和他的夥計們站在門口張望，越過低矮的籬笆牆可以看見簡娜，她背對著他坐在石墩上，沉浸在自己的思潮中，自己進門的腳步聲沒有引起她的警覺。“為什麼現在才來？我記得我要他們轉告的是立刻來找我。““你覺得我是那種會輕信傳言，在午夜和一個陌生男人獨處的女人？““我算不上是陌生人吧。””以前我是這麼覺得，但是現在。我不這麼想了。天曉得除了高階魔法師，感情騙子還有殺人犯之外，你還有多少齷齪地身份沒有暴露出來呢。”“感情騙子？”弗朗西斯愕然，和瑞拉對望了一眼。看見對方眼裡克製著的笑意，然後才對簡娜說，“雖然早就知道你對我存在一定的偏見。@君@@子@@堂@@首@@發@但是這個稱呼----還真是想不到啊！你從哪裡得來這個結論的？雅琳平常沒和你提起過我嗎？我可是一名紳士！”“紳士不會一照麵就騙走了我地碧水之心！““原來你還在為這個耿耿於懷。請注意你的用詞，我可沒騙走它。彆遮掩。我看見了，它就掛在你的脖子上，秘銀細鏈和冰霜巨龍地結晶，皮膚不錯，提個建議吧：你不該穿這麼低胸公主裙的，特彆是麵對一名感情騙子地時候。”“你----““我知道你想說什麼，是的，我用你的東西弄到了很多錢。不過那不是問題的關鍵。關鍵是那些錢並不是出自你的，而我也沒有逼迫那個地精買下它，現場有兩千多觀眾可以為我作證那是一場公平公正的競拍。從頭到尾，你隻是讓你的寶貝在彆人手上走了個來回，什麼都沒損失。---所以，是借，不是騙，借和騙是有區彆的。““那不是一回事----““那是一回事，對你我都是如此。你沒有失去你地東西，我也拿到了我要的酬勞。皆大歡喜的結局，不是嗎？“弗朗西斯轉動茶杯，笑著說。“我是個堅信付出就必須要有收獲的人，雖然雅琳和你的交情不錯，但是生意歸生意，為了把你弄出來，我可是冒了很大的風險的。和可能被整個翡翠海當做通緝犯的糟糕後果相比，這點金幣實在算不上什麼。”簡娜張了一下嘴巴。好像是擱淺在河岸邊的乾渴的魚。半響。才慢慢合攏，說。“安德森。你真是個十足地混蛋！”弗朗西斯做了一個那不就得了的表情，雙手搭在一起，放在石桌上。“根據我對你的了解，你不是那種有耐心等待一個下午，就為了指責彆人的人。^^首發.君-子-堂^^既然不是赴約而來，那麼肯定有彆的目的。彆浪費時間了簡娜公主，說吧。”簡娜看了一眼站在弗朗西斯身後的瑞拉，沒有說話。瑞拉讀懂了她的意思，但隻是瞥了她一眼，沒有離開。“說吧，找我什麼事!”弗朗西斯說。“那個家夥！麥克海爾，他們說昨天晚上他還在這兒，但是現在我隻看見一副爛擔架，告訴我，你把他藏到哪兒去了！”“原來你是來找他地，難怪----不過很奇怪啊，你看起來不像是會在乎他死活地樣子。當初我問你打算拿他怎麼辦的時候，你對我說地是隨便處理。隻要彆再讓他在你麵前礙眼就行了。”這句話已經足夠委婉了，事實上，簡娜曾不止一次說過為什麼要帶著他？將這個廢物丟下船喂魚讓我把他變成冰塊，然後敲成碎片之類的狠話。“不用試探我，我可以告訴你原因，這裡發生的事情已經傳出去了，雖然我不知道到底是誰乾的，但是羅伊家族關於拘捕你的通牒確實已經發到了我舅舅手上，他們的人正在來這裡的路上。這就是我找你的原因：你殺了羅伊家族第一順位繼承人塞利洛夫，現在你的麻煩來了。”“這和你未婚夫有什麼關係？”“他不是我的----算了。”簡娜放棄了和弗朗西斯爭辯的念頭。“我們必須在他們到來之前把麥克海爾弄走，讓他們找不到他！離這裡越遠越好！”“讓他們找不到？那很簡單，今天晚上我就把他丟到狂潮灣去，聽說那裡有很多熱情的鯊魚，它們會很樂意幫我們解決這個問題的。“”收起你那該死的玩笑！你到底有沒有在聽，他們是來找你的，因為塞利洛夫。“簡娜湊近半個身位。說。“要是知道你還對麥克海爾做了這種事，你猜他們會怎樣報複你！”“好像把他烤得半熟地人不是我。”“該死的！那也一樣！他們可不管你是學院特聘教員還是彆的什麼玩意兒,傷害了兩位家族未來的繼承人,這個理由足夠你死很多次了，你不是不知道這兒地人對學院是什麼態度!”“聽起來你是在為我考慮。有意思，幾分鐘之前你還在斥責我是個十足的混蛋----”“我隻是在關心自己是不是會因為你的愚蠢而牽扯進去.雖然我不喜歡他們。但是我不能在回到左賽敦之前和他們有衝突。這下你滿意了嗎？現在，在我生氣之前把那個家夥交給我。“簡娜站了起來，雙手按在桌沿。逼視著弗朗西斯。接下來沉默了一陣子，弗朗西斯挺直了脊背。看著對方。“把他交給你？我沒聽錯吧？““是地，我會把他藏在領主府，我在那裡住過六年，知道哪些地方永遠不會有人注意，可以保證萬無一失。““要是你直接把他殺了，然後把屍體交給那些人，告訴他們是我乾的，怎麼辦？“弗朗西斯目光炯炯地望著她。”對你來說。那才是萬無一失地辦法吧？我相信以你的身份，說服他們很容易。““不要把彆人想象得和你一樣！背信棄義的事情我還做不出來！““你激動了，我隻是隨口說說。其實怎樣配合謊言，製造一些新傷口，掩蓋舊傷疤是一件非常非常需要經驗的事情，相信你暫時還沒有這個能力。““你說夠了沒有！““夠了！”“那就把他給我！現在！立刻！”“我恐怕不行。”“為什麼！”“因為，”弗朗西斯攤開雙手。“他不在這裡。今天淩晨，就是那四個家夥去找你的同時，我的隨從已經把他帶上了去左賽敦的馬車，如果沒有意外的話。現在他們已經出了黃金海岸地範圍，進入可以看見中央山脈的暗語平原了。他們會在壁壘堡停留，等待通關審核，不過我相信麥克海爾的身份會讓這個過程持續不了多久。羅伊家族的人還沒到哪裡對吧？他們也許會在那裡擦肩而過呢。”“什麼？你，你竟然----““哦，如果你覺得這個答案讓你覺得失望透頂的話，那麼我接下來的話會讓你好受一點：你的計劃很好，隻是忘記考慮到我了。就算我把麥克海爾留下來。你的處境夜不會有什麼好的變化----隻能更糟。因為他已經不再需要擔架了。你不可能做到在不引起注意的情況下殺了他。““不可能！“簡娜大聲說。“重度灼傷有點棘手難，不過用特殊手段恢複大部分生機還是很容易做到地。比如幾毫升生命之泉。很奢侈不是嗎？這玩意有價無市。光這幾滴，在黑市價值就已經接近你的碧水之心了。用在一個瀕死的家夥身上確實很浪費。不過我認為能夠獲得一個大家族繼承人的友誼和承諾，花費掉它還是值得的。畢竟現在他已經是唯一的繼承人了。不是嗎？”激動地站起來的簡娜愣住了，手停留在半空，塞利洛夫死前絕望的眼神在麵前晃過，隨後是弗朗西斯看向領主地那個冷靜而又充滿挑釁意味地眼神。那晚發生的事情如同流水一般在眼前流過。她呆立半響，手垂下來，緩緩落座。苦笑著說，“原來是這樣，殺了塞利洛夫是他地意思。”“不，是塞利洛夫愚蠢的挑釁讓我殺了他，他本不該死的，但是就像我剛才說過的那樣，我是個不希望付出得不到相應回報的人。所以我回到麥克海爾身邊，治好了他的傷，然後和他談了一筆交易。一筆他無法拒絕的交易。---你不是說不知道是誰發的消息嗎？我現在可以告訴你,他舉起茶杯，抿了一口。“那也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