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第三十四章 漲潮(七)(1 / 1)

(這兩天狀態極差)傑克丹尼幾乎已經忘記了自己是怎麼穿上這套硬皮甲的了,在他示意那兩名地精衛兵自己需要獨處的時候,那名送裝備過來的皮甲商向他表示獨自穿上這樣一套半身甲並不容易,他沒有理會。現在,感覺到手臂關節處粗糲的摩擦感和後背的緊繃,他開始為自己拒絕了皮甲商的好意而感到稍縱即逝的後悔。他獨自坐在暫時是屬於他的石室內,黑暗讓閉目和不閉目沒有區彆,但是他還是習慣性地閉上了眼睛,肌肉放鬆,呼吸平穩。多年的低階一線軍官生涯讓那些慘烈的廝殺,噴灑的鮮血,骨骼折斷時難以抑製的哀號,還有此刻頭頂觀眾們發出的,隔著幾米厚石壁仍然能夠震動麵前水杯的呐喊,都不再能影響到他平和的心態。此刻的他就像一顆正在下沉的石塊,喧囂的溪流帶著變幻的陽光歡快地從他頭頂流過,遠去。直至消失,陷入徹底的寧靜,隻聽得到自己的呼吸和心跳。然後,他想起了幾十年前某個和現在一樣黑暗的山穀內,那個人曾對自己說過的這麼一句話。“隻有被黑暗環繞,才能看清自己。”記憶如同漲潮一般席卷而來。----隻有被黑暗環繞,才能看清自己。----這就是你剛才默念的東西?了不起的自我激勵方式,聽起來就像騎士團的人出戰前的宣誓。不過現在可彆這麼想,這裡是戰場,任何多餘的自我都會導致難以想象的結局。當然,也許那隻是你說服自己的方式。你在害怕?----不,隻是有些,有些不知所措,就像約會時間馬上就要到了。但是你卻不知道自己該做些什麼一樣。\\\首發.\\\----彆多想,既然已經到這裡,就沒有退路了,那些蠻皮會在半個小時之內經過這裡,然後我們要做的就是讓他們嘗點苦頭。衝下去,兩邊策應,速戰速決,和往常沒什麼兩樣。----是啊,和往常沒什麼兩樣,除了這可能是最後一次行動之外。----每位士兵都有時刻犧牲地準備。----可是誰都無法做到坦然麵對。記憶中的對話沒有繼續下去。因為傑克丹尼感到了光線,這片光線如此刺目,即使是背對著它,也能透過合攏的眼皮,讓眼睛感受到到亮光。緊隨其後的喧囂聲像潮水一樣灌滿石室。有人在門口大聲地叫他的名字。通知他是入場的時候了,他緩緩地站了起來,卻沒繼續動。門口傳來觀眾們各式各樣的聲響彙聚成有質感的浪潮。傑克丹尼知道波浪的作用可以相互抵消。也可以相互疊加。通常發生的都是前者,而此刻,這些浪潮卻出奇一致地疊在一起。衝亂了他地回憶,將他徹底淹沒。----下雨了。----恩,這樣更好,能衝淡我們的氣味。那些畜生的鼻子有多靈敏你是知道的。----你是說它們裡麵有狼騎?傑克,告訴我,你是不是瞞了點什麼?----隻是猜測,小心點總是沒錯的。你認為這種時刻還有什麼需要保密的。----抱歉。我是有些緊張過度了,我想。----沒什麼。其實我也有點緊張,畢竟這活兒不輕鬆。(君’子’堂’首’發)要應付上麵的無窮無儘地苛責,又要為夥計們的生命負責,不讓那些蠻皮怪把他們拖走。----過了今天,不管戰爭是不是能結束,我都要請個長假。----終於想通了?----你說得對,傑克。你說得對。我是名軍人,也是一個男人。我不可能一輩子和軍隊打交道的。讓女人等下去總不是辦法。也許戰爭不會很快結束,也許我們會戰敗。崗哨會淪陷,承諾永遠無法兌現,但是,我至少得給她一個正式地答複,在這一切發生之前。“----彆說喪氣話,你會是名好丈夫的,隻要學會在必要的時候開一些合適的玩笑,不要像對待士兵那樣對待自己的孩子。----謝謝。你呢?----我?----對,總想過有事做的吧,你和我說過,你一點也不喜歡這兒,也不喜歡軍隊。我也不喜歡軍隊,到處透著抑鬱和疲憊,我會加入一個冒險團,去一些自己沒去過的地方。那可是我多年來地夢想,直到現在,見過這麼多地鮮血,做過無數噩夢,也沒忘了它。----參加角鬥大賽?也許是。記憶中斷,傑克丹尼歎了口氣,手按在橫放在桌子上沒有鞘的劍身上,掌心感受到一瞬間火焰灼燒般的灸痛,隨後卻是熟悉的冰冷,順著指節攀升,手上的肌肉微微鼓脹,隨後撫平。這不是他的劍,但是有他熟悉的觸覺。門口的地精衛兵在逆光中又大聲喊了一次他的名字,警告他必須在一分鐘內上場,否則會被取消資格。大賽規則並沒有寫這一條,不過傑克丹尼不還以他們會這麼做,某些時候地精是很沒有耐心地。他沒有再遲疑,提起劍,微微傾斜,讓刃對準有鐵扣環地護肩,抗在肩甲上,轉過身,逆著光,經過短暫的入場通道,走到場地。透過幾乎一直遮到睫毛地鑲釘皮帽帽簷,他看見榮耀競技場場地比自己預想中的要大很多,四周是一圈圓形看台,各種各樣奇裝異服的觀眾把不小的觀眾區座得滿滿當當的。狂歡節的第二天,正是最熱鬨的時候,各項節目漸漸進入正軌,那些瘋狂享樂的遊客也沒有敗光錢。有足夠的心情和時間來觀看這場比賽,不管有沒有下注。現在這些人的目光都注視著他,竊竊私語聲彙聚成海洋。傑克丹尼活動了一下脖子,同時活動了一下手腕,沉重的精鐵雙手劍隨著手勢折射出明晃晃的日光,然後被插在地麵上。這個簡潔但富有意味的動作引起了觀眾排山倒海般的口哨和歡呼。他們不認識他,但是在這種瘋狂氣氛的影響下,這並不妨礙他們為他呐喊助威。對他們來說,下麵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們期待的場麵馬上就要開始了。維持次序的地精衛兵們很快退了下去,陽光在空曠的場地裡顯得特彆炫目,傑克丹尼眯起了眼睛,恍惚間,記憶再次浮現。----參加角鬥大賽,贏得足夠花銷一輩子的金幣,然後想去哪就去哪----除了現在我們呆的這個鬼地方。再也不用麵對這些臭烘烘的獸人和風沙。----真看不出來你居然有這種想法,不過,這確實符合你的風格。不用這麼看著我,不是諷刺你,也許過了今晚,你就可以去實現夢想了。----恐怕我這一輩子都不會有這樣的機會了。----為什麼這麼說?----因為----它們來了。----傑克!你!!!!----我很抱歉。我想你不能成為一名丈夫了。破碎的記憶在這裡模糊了起來,傑克丹尼緩緩地吐出一口氣。他沒有刻意讓自己想下去,就像他剛才也沒有刻意去回憶一樣。因為他知道對自己來說,這段總是在噩夢中反複出現的記憶會讓自己思維陷入混亂。他以為自己永遠不會出現在這裡,實現一個隨口胡謅的夢想。但是他偏偏還是來了,他不知道該怎麼思考其中的巧合和必然,思索這些本身毫無意義。現在,他站在這裡,等待一場對自己來說同樣毫無意義的撕殺。在來這裡的兩天前,赫蓮娜讓他以私人名義參加這次角鬥大賽,他沒有拒絕,也許是不想拒絕。對麵的門也已經開了,出現一個纖細的身影,和他一樣,她沒有受到熱烈氣氛的影響,而是選擇對他們熟視無睹。她穿著刺客的全身皮甲,麵孔藏在一張慘白的麵具之後,隻露出一雙綠色的眼眸,站在離出口不遠處,活動了一下身體,因為是女性的緣故,伸展肢體的動作引起了數倍於他的歡呼和口哨聲。聲浪像一堵有形的空氣牆一樣壓迫過來,空氣沉悶而又炎熱。“比賽開始!“茲比克的聲音響起,然後在偌大的圓形廣場裡回蕩。隨後場麵迅速安靜下來。兩人的目光透過空氣中被風刮起的薄薄的塵土,互相打量了一下。下一秒,傑克丹尼率先從地上拔出了劍,向著對方的方向,邁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