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帶著灼熱的風劈下去的時候,傑克丹尼仿佛已經看到對手被切開胸腔,鮮血在心臟擠壓下從創口噴泉一樣噴濺而出的樣子,就像一朵鮮花綻放的瞬間。傑克丹尼已經不記得自己是什麼時候知道這個比喻的了,他能記得的是自己曾今排斥過它,因為它讓他覺得有負罪感,而且戰鬥的時候也不應該思考太多。不過現在,當無數血花像鮮花一樣在眼前綻放又迅速凋謝之後,這些顧慮已經淡去了。就像退潮後隨著潮水悉悉索索地沒入黃昏的潮行蟹,躲在被人遺忘的角落,私密而又隱晦。----它們確實很像,不同的是,鮮花綻放代表著一個愉快的開始,而血花隻代表一個不需要記下的終結。僅此而已。半分鐘前的榮耀角鬥場座無虛席。太陽已經升到了日中,角鬥開始十五分鐘。膠著,焦躁,焦灼的十五分鐘。傑克丹尼站在空曠的場地上,向他的對手,一名戴著麵具的女刺客發起了自己最犀利的進攻。在之前短暫的試探性進攻中,他發覺到對方展示出的戰鬥技巧並不純熟,就像一名有天份但是終究是實戰經驗不夠的盜賊,稱得上犀利的匕首攻擊很難對自己這種從死人堆裡活下來的老將構成真正的威脅,甚至連自保都顯得有些困難。這讓他想起了自己小時候和那個人切磋的場麵來.在十歲前。自己總是能夠擊中他地胳膊或者擊落他的木劍,贏得導師的誇讚和侍女們的掌聲。而十歲後,他就再也不能擊中他了,再努力也是如此。這件事困擾了他很多年,直到自己有了孩子,孩子也走上了自己當初的道路,他才明白十歲前那個人的角色隻是他的兄長,而十歲後,則成了一個必須努力追趕的對手。^^首發.君-子-堂^^現在,這名戴麵具的女子就像是十歲前的自己。努力而徒勞地追趕自己地腳步。希望得到她應有的獎勵,贏得這場勝利。但是他卻不需要也不準備履行兄長的義務。這讓戰鬥漸漸呈現一麵倒地情況。觀眾們大聲鼓噪,汗滴落在下午地泥地上。騰起一點塵土。很快就乾涸不見。戴麵具的女刺客麵對自己中規中矩的進攻,隻能靠靈活地身手進行躲閃。傑克丹尼認為自己不需要再試探下去了。雖然這麼做有些殘酷,但是。如果要快點解決戰鬥,那麼這樣也未嘗不可。殘酷這個詞本身就是戰鬥的代名詞。即使現在隻是一場角鬥。既然她以這種名義站在這裡了。那麼就必須有承擔一切後果地的準備。驟然加快了攻擊節奏,大跨步縮短兩人之間的距離,揚起劍,就像第一次攻擊一樣的劈砍,卻快得多,也凶猛得多。原本就顯得左支右拙的對手被逼連續後退,以躲避他帶著龍息一般灼熱氣息的劍氣。然後他順著劍勢翻轉身體,以左腳為軸心,轉了一圈。全身蓄力。輪起了劍。旋風斬,高階近戰在混戰中最有殺傷力的招式。三劍以一個極高的頻率---幾乎是接踵而至毫無間隙地,向他的對手,那名戴著麵具地女刺客攔腰切去。戴麵具地女刺客腳尖點地,飛快地向後退,在旋風斬忽然帶起的翻滾塵土中就像大海中地一葉扁舟,堪堪地避過前兩劍。@君@@子@@堂@@首@@發@而緊隨其上的更快的三劍卻無論如何也避不過去了,她雙手握住匕首,匕尖向下,躬身收腹,就像船夫用一支竹篙阻止轉動的水車一樣,運足臂力,從上往下插在劍圈的路徑上。她的預判很準,幾乎是刺下去的瞬間,火光濺射,想象中阻止水車的竹篙折斷,水車之輪停頓了微不可察的一瞬間,甚至不能在水槽裡引起一點波紋,但是就是這一瞬間,對女刺客來說就已經足夠了,她撒開手,匕首禁受不住衝擊,脫手,激射而出,深深地釘入離兩人至少有五十米的石牆。而她的整個身體在巨大反作用力的衝撞下就像一片被微風吹起的輕羽毛,輕巧地騰空,撒手翻身,整個身體橫起,以一種平行於地麵的姿勢,逆著旋風斬方向旋轉。熾熱的劍氣從她騰飛的身軀下劃過,消散在空氣中。下一秒,她單手按住傑克丹尼的左肩,微微借力,在他有反應之前落在地上,順勢打了個滾用以卸力,最後單膝著地穩住了身體,激蕩起幾乎能遮蔽全身的塵土。在她的身後,三劍劈空的傑克丹尼釘皮帽簷下的臉露出了一個冷酷的微笑。----表現不錯,但是,隻能到此為止。他沒有停下來卸力,重新組織進攻,也沒有轉身防禦,而是肩膀微低,雙臂用力下壓,去勢依舊凶猛的雙手重劍再轉一圈之後以一個斜砍的姿勢落在地上。雖然加持的鬥氣已經消散,但是劍還是深深地嵌入了土壤。蓬地一聲,黃金海岸榮耀角鬥場那被鮮血和汗水澆灌了近兩百年的土地就像波浪一樣被掀起。然後他放開了手,轉身,跨步,下蹲,雙手舉過右肩,握住劍柄。觀眾們的歡呼聲戛然而止。女刺客轉過臉,傑克丹尼看不出她麵具之下的表情,但是他知道下一刻,她會是什麼表情,因為死在他劍下的人都是一種表情。傑克丹尼大喝一聲,音波幾乎要刺透空氣,震散飛騰的塵埃,化作無形的利劍刺穿敵人的膽怯。雙腳踩入泥土,腰腹肌肉收縮,背上緊繃的皮甲綻開一道常常的口子,鐵扣環彈飛,他全力掄起雙手劍。劍全身裹上烈焰的光芒,帶著飛濺的泥土,向女刺客當頭劈下。明媚的陽光忽然有些失真,空氣中懸浮的塵土也開始變得緩慢,傑克丹尼眨了一下眼睛,看見自己的對手,那名已經失去武器,並且舊力已儘,新力未生,無處躲閃的女刺客目光坦然,平靜地看向他,沒有絲毫害怕和退縮,向自己伸出左手,迎著自己的麵孔,攤開手掌,做了一個引導的動作。就像是一個孩子從屋簷下伸出手,去接那落雨。身體失去重量,騰空而起的一刹那,傑克丹尼的感覺忽然細致而又真實,他清晰地看到她白皙指尖微微向內彎曲的弧度,聽見背上劣質皮甲被撐裂的破革聲,感受到汗水浸到自己眼睛裡的酸澀。眼角的餘光裡,熾熱的陽光淡化成了模糊而又美麗的光暈。觀眾們的吸氣聲像是隔著一整個世界。下一個瞬間,他看見女刺客的手指張開了,玄奧的字符夾雜在掌紋中驟然放大撲麵而來。無數細碎的耳語聲在腦海裡響起,一顆崩壞的鐵扣環緩緩打著旋,從眼前飛過。----在地精城市購買人類的皮甲,我真是夠愚蠢啊。這是傑克丹尼能記起的最後的念頭,然後他帶著莫名的遺憾和解脫感閉上了眼睛,意識陷入了黑暗。蓬!地一聲,他的身體遠遠地拋出,劃過一道弧線,落在地上,仰麵朝天,連抽搐都沒有就陷入了昏迷。幾秒前還燃燒得如同深淵烈焰一般的巨大雙手劍落在他身前不遠處,火焰消退,斜插在地麵上,折射著明晃晃的陽光。戴麵具女刺客收回手,歎息了一聲,緩步走過去,環視了一下鴉雀無聲的榮耀角鬥場。然後手搭上劍柄,吸了一口氣。另一隻手也搭上,迅速將劍拔起,舉在頭頂。全場靜默了十幾秒,然後歡呼聲如同在鉛灰色雲層中驟起的驚雷,忽然炸開,連綿不絕。所有觀眾都沸騰起來,拚命揮舞手裡的帽子,手絹,還有其他。看台上就像被風吹過的麥田,掀起了波浪。地精司儀宣布比賽結果的聲音淹沒在這股浪潮裡。無數的帽子和彆的東西被高高拋起。戴麵具的女刺客依舊舉著劍,就像一名女王,享受著子民們的歡呼聲。歡呼聲還是這麼熱烈,隻是這一次,她不是為了它們而來。她拋下劍,往陽光下黑暗的選手準備室走去。在她的身後,陽光忽然炫目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