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第五十七章 落潮(七)(1 / 1)

火把微弱的光照出一張年輕女人的身形。寬大的鬥篷緩緩抬起了一些,但沒揭掉,陰影向上退去,停留在光潔的下巴上,沒有再動。赫蓮娜瞥了一眼弗朗西斯,旋即又把注意力集中在眼前。那個人平視著弗朗西斯,牢籠裡很黑,她應該看不清他的樣子,隻能辨認出一個模糊的輪廓,但她就這麼注視著他,就像重逢的情人之間一次不需要語言的凝眸。良久,正當赫蓮娜認為她會說點什麼的時候,她卻重新,低下了頭,麵孔完全籠罩在鬥篷之下。然後轉身離去,腳步聲很快消失在通道的儘頭。在這個過程中,始終沒有人說話。在她轉身的瞬間赫蓮娜看見了裙擺間露出一抹完全不屬於這裡的月白色衣物,是法師袍。“是她嗎?”弗朗西斯沒有回答,雙手搭住後腦勺,向後躺倒。赫蓮娜猜到了他的答案。“很好,看來我們這次是真的得被困死了!“被正式提審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的黎明了,天還在下著雨,弗朗西斯透過囚車上覆蓋的雨布下沿看見那些積聚了整整一天一夜的雨水依舊在下落,伸手去接,冰涼刺骨。雨水順著手臂滑到手肘,寒意就像逆行的潮水一般從那裡蔓延至全身。這種寒意深入骨髓,就算是被綁在刑罰柱上,麵對熊熊燃燒的審判之焰的時候也沒有褪去。還是領主府,那個被塞利洛夫斬壞的練武場已經被修補好了,但是修補不好的是充滿遺憾和悔恨的記憶。簡娜站在書房門口,就像那天他舅舅被刺地下午一樣,不同的是。當時自己心中充滿了忐忑和對未知未來的恐懼,而現在,隻有純粹的,複仇在即的快慰。她想起在少女之愛號上,在肮臟的船艙裡跪倒在自己麵前,親吻靴子祈求饒恕的麥克海爾那張虛偽汙濁的臉。----簡娜親愛的,我願意做任何事,任何事都可以,隻為了乞求你的寬恕。不要對我如此殘酷,彆施法啊!啊!你施法了!彆克海爾無力地哭泣中和他達成了協議。----我要給你一點好處。你無法拒絕。又想象著弗朗西斯像擊殺塞利洛夫一樣對舅舅揮劍。鮮血浸透織錦地毯。----我是個希望付出得到回報地人。轉瞬她又想起在港口大道地民舍裡。用那從容不迫卻給自己帶來窒息地壓迫感地表情對自己說。----那也是我!最後她想起在少女之愛號離港之前。雅琳握著自己地手。輕聲寬慰地模樣。弗朗西斯站在不遠處背對著她們。海風將他腦後地頭發吹得掀起。雅琳眼中閃爍著動人地神采。----彆擔心。簡娜。他會幫你地。相信我。她不知道哪一個幻想才是真的。不過現在已經不重要了。把過去的一切反複演習是愚蠢的事情,抓住現在才是她必須要做的。她鬆開手,垂在身側,呼吸舒緩。雨滴驟然密集起來,打在石板路上爆出一片水霧。簡娜揚起臉,透過雨幕看見,士兵們押送著兩個身影出現在對麵的走廊裡。“我相信你,雅琳。但是他幫不了我。”她轉過臉,向大廳走去。弗朗西斯被反銬著,雨水順著鐐銬下垂的鐵鏈往下滴,落在酒紅色的地毯上,慢慢滲透,消失不見。“就是他?”一個陌生地聲音緩慢地說。弗朗西斯側過頭。看見地精茲比克,新任領主簡娜,新任準將法洛克站在不遠處,中間是聲音的主人,消瘦,乾癟,老邁,表情溫和,和所有這個年齡的貴族老頭一樣。沉穩而又優雅。手裡端著一杯紅酒,在說話的同時還不忘輕輕搖晃。但弗朗西斯能感覺到他謹慎審視自己的目光。就像海浪慢慢淹沒腳背,細雨落在草坪上一樣,溫和卻又無從抗拒。“就是他!安德森,卡特。”法洛克說。“喔!”“安德森先生,這位是---“我知道他是誰。”弗朗西斯說。他的目光在老人胸口地徽記上停留了一下。仲裁者。聯合王國的特使。你好,很遺憾不能和你握手致敬。”“我也是。”老人舉了一下杯子。“米山爾德勳爵是來協助調查德霍文領主被刺事件的,我們原本打算在本周末向聯合議會提出仲裁請求,不過沒想到你已經來了,這倒是省了不少功夫。”法洛克的後半句是對著米山爾德說得,但弗朗西斯覺得他更像是在向茲比克和簡娜解釋著什麼。“事實上,我本來的目的是受一名故交的委托,來調查一下塞利洛夫,羅伊的死因。”米山爾德依舊操著他不急不緩的語調,說。“不過我想現在,這兩件事情好像可以一起解決。”他放下杯子,雙手疊在身前。“安德森,卡特先生,你因為謀殺,詐騙,嚴重擾亂黃金海岸地區地次序等罪名,現在被正式起訴。我以聯合議會仲裁者地名義向你發出正式的拘捕令。在正式定罪之前,你有三次駁審地權利。現在你想自辯嗎?”“等等,我謀殺?”“是的,也許你有彆的更溫和的說法,但是參與策劃並且成功剝奪一個無辜者生命的行為,這就是謀殺,我們有足夠的證據證明這一點。”“那證明給我看!““法洛克準將!”法洛克跨會意,上前一步,清了一下嗓門,朝外麵喊道:“讓他們進來!”門外士兵應聲,很快帶進了三個人。亦然是費爾德南和他的同伴們。他望了一眼弗朗西斯,然後飛快地轉過頭去。“很好!”弗朗西斯說。“把你們對我說的東西重複一次。”法洛克對他們說。“我們原本受雇於這位,先生。”“確定是這位安德森先生嗎?”地精茲比克插嘴問道。“是,哦,是的。““不要影響證人敘述,茲比克先生。“米山爾德說。”你,繼續!““我們四個人受雇於這位,安德森先生。他出手闊綽,我們幫他跑腿,賺點小錢。事情本來這樣挺好,但是後來我們很快發現他並不是個遊客這麼簡單,六天前的晚上,他讓我們找了一家地下拍賣市場,第二天就傳出消息說這個拍賣場當晚被人連鍋端了。我和我的夥計們覺得很害怕,因為我們都是老實人。”聽到這裡,弗朗西斯忍不住咧了一下嘴。簡娜麵無表情地看著他。茲比克將帽子摘下,放在左手,捏了捏,又移交到右手。法洛克則是正視著費爾德南,對弗朗西斯沒有投注特彆的關注。費爾德南繼續說:“無法想象這種暴徒行為,我們懷疑他是海盜或者類似的東西,所以---“說重點!“米山爾德說。“所以我們離開了他,單方麵結束了雇傭關係。他也沒再來找我們,直到前幾天,哦,是前三天的晚上,我還記得那天晚上下了點小雨。他又找到我們,說要我們想辦法疏通一下,讓他見到領主大人,理由是他想要給領主大人送上一件禮物,以緩和之前雙方的矛盾。說實話,我是不知道他和領主存在什麼矛盾,也不想參合進去,於是拒絕了。為了避免他可能的報複和糾纏,我們還換了兩次落腳的地方。”米山爾德看著弗朗西斯,臉上僵直的皺紋讓後者想起了黃金海岸地精雕塑上船頭破開的凝固了的浪花。“後來他也一直沒有找我們,我們也漸漸忘了這回事,直到今天早上看見通緝布告。”“這麼說,你們隻是懷疑?”“當然不是懷疑,這可是事實!我們發現他有一些,就在他的房間裡!““哦,你們懷疑他是凶手,然後就潛進了他的房間尋找證據,我可以這樣理解嗎?”費爾德南和他的同伴互相望了望,然後不約而同地。“是的!”“沒錯!”“就是那樣!““可是你剛才還說,你們都是老實人,老實人去一個暴徒的房間,好像不太說得通啊?””哦,嗯,那是因為,像德霍文領主這樣寬厚仁慈的領主死的不明不白,任何正直的公民都不會坐視不理的。”費爾德南飛快地說道。“說得不錯啊,費爾德南,誰教你的?”弗朗西斯笑了。米山爾德看著費爾德南,直盯到後者感覺脊背發涼,才說,”告訴我,你還發現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