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殿裡閃耀著冷月的清輝。阿麗西卡站在金橡葉地毯上,雙手交疊在身前。在她正上方是蘭鈴花狀的巨大吊燈,再向上,則是那個熟悉的身影。正在伏案,審批文件。幾分鐘之前,守在廣場上的皇家衛隊將她送到了王座。阿麗西卡沒有使用任何能觸發警報的法術,也沒有表現出任何異常。她不知道他們是怎麼逮到自己的。----是自己的疏忽大意讓彆人有了警覺?還是母親早已有所察覺?阿麗西卡不確定,不過現在,原因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接下來自己該怎麼辦。女皇什麼也沒說,隻是抬了一下手,侍衛們行禮退去。隻留下阿麗西卡和她腳下的影子。她抬眼看了阿麗西卡一眼。眼簾的陰影遮住了大部分瞳孔。看不清具體的表情。“坐!“阿麗西卡沒有動,負氣似地站著。母親冷淡的表情讓她覺得不甘。她覺得不管是作為一名嚴厲的母親還是掌控一切的皇者,她都應該問點什麼才對。比如:這麼晚了,你想去哪兒?是不是上次的禁足還沒給你帶來教訓?你應該有為我分擔責任的義務,等等。但女皇什麼都沒說,除了這一聲隨意而冷淡的坐。----為什麼忽略我?難道你沒看見我的打扮嗎?難道你沒有注意到我肩頭露出來的夜精靈的詠歎嗎?對,我要離開,帶著它一起離開,去找真正的,屬於自己的未來,而不是留在這裡任你擺布。不要阻止我,沒人能阻止我。但不阻止我你會後悔的。女皇合上卷宗,揉了揉額頭,這個動作讓阿麗西卡心頭微微一跳,就像緩緩燃燒的燭火被風撩動的那一瞬間。----可我不是為了自己。我隻是為了你,為了不再讓你失望。她補充道。去外城尋找卡列尼娜不是偶然地。作為後者為數不多地閨蜜。阿麗西卡對卡列尼娜地秘密並不陌生。她知道那個預言。儘管很多人都認為那隻是一個翡翠龍後用來激勵小輩地善意謊言。但她和卡列尼娜都堅持認為那是真地。因為接受翡翠龍後地祝福就是箭術冠軍最終獎賞之一。如果它不是真地。那為什麼還有這麼多人為它趨之若鶩?所以當卡列尼娜通過哨兵告訴自己弗朗西斯地存在地時候。阿麗西卡忽然開竅了。她想到了一個非常妙地注意。能夠讓卡列尼娜得償所願之餘。還能幫助自己治理精靈帝國地注意。----那就是異族親王。犧牲地隻是自己地一點小自由。但換取地卻是整個族群地利益。阿麗西卡覺得這筆買賣還是很劃算地。她相信母親也會認同自己地觀點。事實也確實如此。雖然沒有直接表態。但女皇還是為這件事安排了一切。試煉。晨會。和此後地冠冕儀式。一切順理成章。這是阿麗西卡自從失去天才地光環逐漸泯沒在同齡人之中後第一次對一件事情充滿了期待。如果不是因為和弗朗西斯缺乏足夠地溝通這個錯誤導致了最後地儀式出現了意外地話。阿麗西卡已經接近成功了。而現在。阿麗西卡要做地。就是用自己地方式糾正這個錯誤。讓事情重新回到正軌上來。雖然她除了去找到他們之外。並沒有具體地下一步計劃。但她確認自己能夠做到哪一點。----對。事情就是這樣。我沒有做錯。想到這裡阿麗西卡挺直了脊背,熒光燈的清輝當頭落下,她挺翹的鼻尖穿過發絲的陰影。亮起一截。“怎麼?連一聲問候都沒有了?“女皇說著抬起頭,看向阿麗西卡。燈光打在她的臉上,折現出地是不加遮掩的疲憊。如果說剛才她還是一名殺伐果斷的女皇的話,現在,她隻是一名母親,為唯一的女兒擔憂的母親。阿麗西卡能夠察覺到這一點,但她不能回應更多。因為一旦自己回應了,那些根植在自己心中的,對她敬畏的種子就會破土而出。糾纏的根須穿自己脆弱地自信,讓自己的堅持變成空談,一如往昔。現在,這兩張屬於母女的,極其相似的麵孔就以這種明暗相間的方式對望著,中間是一整個王座的距離。熒光落在鑲金橡樹葉地毯上,折射出暗金色華麗的光澤。“母親!“良久,阿麗西卡才說。聲音仿佛是隔著一整個森林一般微弱。女皇抿了一下嘴唇,站了起來。“你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嗎?”阿麗西卡微微地點了一下頭。“說出來!”阿麗西卡猶豫了一下。“我說:說出來!”女皇說。“你不會連這點勇氣都沒有吧?“阿麗西卡抬高了額頭。一瞬間。但隨即,臉上的光線又暗了下去。她什麼都沒說。她知道任何解釋都會是另一個令人不快的話題地開始。“你還是和以前一樣地重新坐下。用刻薄的語氣掩飾蕭索。她伸手將書桌上地文件丟到阿麗西卡的腳下。”因為你的好主意,我已經接到了幾十份聯名建議書,還有來自長老會的壓力,他們請求撤銷你的皇儲身份,對此,你有什麼合理的解釋?““我這麼做隻是為了帝國的未來。您知道的。““帝國的未來?很好,聽起來確實像是你會說的話。那麼,請你再回答我一個問題:你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阿麗西卡不解地望著她。“或者我應該說得更直接一點:將所有希望寄托給一名人類,並且還試圖在他身上投射出自己想要的未來,這就是你的計劃?““不是地吐出兩個音節,卻立刻停住了。----解釋?我為什麼要和你解釋,你已經有了自己的判斷,我還能說服你嗎?阿麗西卡腦海中又想起了幾十年前,自己第一次挨耳光的場麵來。那一次也是在這裡,也是同樣空氣微涼的初秋的夜晚。不同的是,自己當時可以坐在她身邊,而不是隔著這麼遠地距離互相注視。阿麗西卡這才意識到不知不覺自己已經可以用幾十年之前來給自己的記憶作注腳了。這個念頭在她腦海裡像一張被水洇透的舊素描一樣停留了片刻。“你告訴我這個計劃萬無一失,所以我才會同意給你一次證明自己的機會。“女皇的話到這裡戛然而止,但正是這樣才給了阿麗西卡更多的壓力。因為她自己拚湊出了下半句:而你卻試圖在這一團糟地場麵裡還想給我添麻煩。“我知道,很抱歉。母親。“女皇頓了頓,抬起手碰了碰鼻尖,又立刻放下,動作就像是一個放棄思考的人扔下筆頭那樣,像是放下一切的解脫,又像是無奈的感慨。“他是誰?”她忽然問。“什麼?““安德森,他是誰?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這是個古怪的問題,阿麗西卡猶豫了一下,才意識到她要知道的是他真實的身份。於是回答:“眾生之門的探員,奧蘭那學院地特聘講師,還是翡翠龍後預言中的引路人。”“其中。哪一個身份是真的?”“我想應該“不要猶豫,直接說出來。“女皇盯著她。“我,不知道。““也就是說,你連他地身份都沒確定,就決定嫁給他了?““我可以確定他是引路人,尼娜不會認錯的。““事實上,她不但認錯了一次,而且還給她自己帶來了巨大的麻煩,而且就算她沒認錯又怎麼樣?這個男人已經和她在一起了。你又能得到什麼?“阿麗西卡啞口無言。對話陷入新一輪的沉默。“拿起來,“女皇率先打破了沉默,阿麗西卡經過了長達兩秒的混亂和迷惑,才弄明白她指的是自己腳下的文件。她彎腰,拿起,握在手裡,粗糙的羊皮紙摩挲手心,有厚實的存在感。“好好讀一讀他地資料,然後再思考一下自己應該怎麼做。在這之前。彆再和我妄談什麼帝國的未來。“女皇說,”現在給我滾!“走出宮殿的時候,時間已經接近淩晨了,群星暗淡,深色的雲層在天際堆疊,遮蔽了月亮的光華。那隊皇家侍衛還站在長廊門口,等待。阿麗西卡一走出來,她們就隨後跟上,環繞周圍。阿麗西卡知道那隻是避免自己出走的手段。在接下來的時間裡,她們會代替自己的近衛軍。把守自己的行動自由。除非自己得到母親地赦免,或者經變得暗淡的星辰,估算了一下時間。----還來得及她在自己日冕廣場的入口處停下來,頓了頓,忽然加快腳步,朝黑暗處跑去。護送的皇家侍衛發出勸阻聲,但不奏效,公主似乎認定借助黑暗的掩護就能擺脫她們的盯梢似的。於是她們分散開一點,留下兩個人守在門口,其他人也朝那個方向追去。黑暗中接二連三地發出沉重的撞擊聲,然後是一閃即逝的璀璨地綠光。門口地兩名皇家侍衛發覺有異,立刻互相打了一個眼神,其中一名抽出了箭,搭上弓弦。另一名則朝外跑去。這樣即使是出了什麼事,至少也能把消息通報出去。他們的反應非常快,可惜還是以快不過阿麗西卡。她從黑暗中跳出來,就像是破浪而出地錘頭鯊,月神殿聖物夜精靈的詠歎上,玄奧的符文繞著法杖盤旋。漾起一絲絲脈動著的法術能量。它們順著阿麗西卡指引的方向奔湧,將擋在門口,欲進未進的侍衛纏繞起來,全身僵直。手裡的武器掉在地上。。而那名朝居民區跑去的侍衛則晃了晃,隨後猛地一個趔趄,摔倒在地。頭盔上是一個深深凹痕。----你們都忘了,我曾經可是弓箭好手,阿麗西卡心裡想。手上卻飛快地丟掉了弓。晚風順著街道,洶湧而來。阿麗西卡看了看周圍,這些熟悉的建築和風景,心裡歎息了一聲。----母親,你說得對,我什麼都得不到,但至少我應該去試一試。她沒有再停留,也沒有去偽裝現場,而是裹緊披風,朝街道的另一邊走去。走到約定地點的時候,天已經到拂曉了,這間廢棄的樹屋裡麵傳來聲,這讓阿麗西卡無端想起了擁有暗紅色肢體的巨蜈蚣從鋪滿腐葉的洞穴中爬過的景象來。她不由自主地裹緊了披風。“我以為您不來了哪!“門裡麵的人這麼說。“出了點意外!”“哦?意外?”“我被要告訴你?阿麗西卡忽然這麼想。“少廢話,現在我們出發。你確定能找到他們?““當然,我和他可是熟人那。”燭火亮起,照見了安吉麗娜微笑的麵孔。“來吧,尊貴的公主殿下,我們的時間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