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朗西斯似乎沒有察覺到身後盔甲摩擦發出的輕微聲響,隻是專注盯著盜賊。就像一頭餓極了狼尾隨著一頭強壯的成年雄鹿,垂下微禿的硬毛尾巴,一邊盤桓,一邊估量著對手的實力。即使明知勝算不高,也不願意放棄。而盜賊似乎也在做同樣的事,他將兩支被故意塗抹成暗色的匕首在麵前撞擊,然後刃口貼在一起,迅速拉開,發出銳器摩擦的利響。這是盜賊之間邀戰的標準姿勢。不過他現在要做的顯然不是邀戰,而是吸引住弗朗西斯的注意力,掩護同伴的偷襲。他不知道在自己的瞳孔裡,清晰地倒影著所有他能看見的東西。雖然距離很遠,影像非常小,但對經驗豐富的弗朗西斯來說,一點點異樣的閃爍,那就足夠判斷了。弗朗西斯盯著他的眼睛,依舊保持著戒備的姿勢,隻是右手不知覺間已經垂到了腰際。“死吧!”盜賊低聲說。他朝弗朗西斯衝刺。與此同時,弗朗西斯身後,見獵心喜的重鎧戰士目光一凝,已經幾乎要觸到對方身體的劍上蓬地燃起了熾熱的鬥氣。照亮了他掩藏在頭盔陰影下的粗獷麵孔,也照亮了泉邊的夜空,將弗朗西斯單薄的身影拉長,直到覆蓋住對麵盜賊的全身。劍帶著岩漿的氣息徑自向前,即將刺穿一切,對,刺穿一切。因為沒人能抵擋得住一名接近高階的劍士全力的一刺,即使是巨龍。這名重鎧戰士對自己的鬥氣非常有信心。看著弗朗西斯略顯單薄的身體近在眼前,他臉上露出了一絲笑意,腦海裡已經預見了對手像一張破敗的羊皮紙異樣被紮穿地景象。可惜他的預想並沒有實現,下一秒,他的信心消失不見了。因為他視線中毫無防備的目標忽然不見了。重鎧戰士眼眶一縮。來不及作任何反應就覺得渾身一輕,接著整個世界都旋轉起來。弗朗西斯左腳為軸轉身,以毫厘之差躲過了這一次偷襲,右腳則重重地踩在了對方的右腳腳背上。右手揚起,淬毒匕首飛快地劃過對方護腕地內則。飆起一絲血色。偷襲的重鎧戰士被自己的衝擊力帶得橫空而起,朝前撲去。劍脫手而出,上麵的鬥氣失去了後繼,瞬間消散不見,隻留下劍身上微亮的暗芒,就像新從鍛爐裡拿出來。還未經過淬冷的劍胚。它朝一邊打斜飛去。麵對衝自己撲來地戰士,盜賊大吃一驚,不過經驗豐富的他並沒有慌亂。而是立刻向上躍起。踩住戰士的身體向上飛竄。弗朗西斯攻擊地方式他看得很清楚,準確,迅捷,最重要地是,敢於冒險。他早已經察覺到了戰士的攻擊,卻隱忍不發,為的就是吸引對方。作出最省力也最冒險的反擊。盜賊知道有膽量這麼做的人不是頂尖好手。就是瘋子。可是能夠在交戰的幾個錯身之間就斬殺兩名準高階職業者的人會是瘋子嗎?答案當然是不。所以。弗朗西斯肯定是一名好手。而且從他在短短十數秒裡做出地反應來看。還是一名非常難纏地好手。盜賊不認為自己是他地對手。不過。這並不是說他毫無機會。經驗告訴他自己還有一個機會。現在。弗朗西斯還處於大幅動作之後短暫地僵直狀態。而自己居高臨下。占儘了優勢。這就是自己地機會。事實也是如此。飛躍過戰士地軀體之後。他看見弗朗西斯握著尚在滴血地藍匕首。轉過頭看著自己。身體還沒完全站起來。好像對他地從天而降完全沒有準備。----受死吧!盜賊雙眼閃爍。握緊了雙匕首。舉在身前。身體像一張逆向地弓一樣彎起蓄力。就像一隻從濃蔭中忽然跳出來地張牙舞爪地螳螂。而弗朗西斯就是被驚嚇住地蝗蟲。麵對獵食者地撲擊完全沒有反應。不。不是沒有反應。而是沒有該有地反應。弗朗西斯的表情與其說是驚懼,倒不如說是嘲弄。好像一個看著獵物慌不擇路地踩進陷阱的獵人。盜賊看見弗朗西斯朝他露出了得勝的笑臉,就像幾秒鐘之前自己對他露出的一樣。----糟糕!盜賊心生警兆,見機及快,立刻將手伸進懷裡,裡麵有閃光粉和逃脫卷軸,那是他逃生的最終手段。隻是他忘了自己身體尚在空中,無法躲閃,也無法從容地施展那些手段。一支裹著綠芒的箭從側麵混戰中的人群裡射出來,將他的手和胸口釘在了一起。盜賊隻來得及發出一聲負痛的悶哼就被擊落,徹底失去了神誌。混亂不堪的巡林者的戰圈裡,莎娜收起了弓,朝弗朗西斯揚了一下臉。後者舉起一根手指回應。在叢林裡,獵物和獵人的界限是非常模糊的,看的就是誰更聰明。在盜賊他們準備圍殺弗朗西斯的同時,莎娜同樣也在準備獵殺他們。不同的是,莎娜足夠隱忍,而他們則太過輕進了。而且也低估了弗朗西斯的能力。這時候,被絆倒的那名重鎧戰士才站起來。他似乎被摔得有些暈了,有些站立不穩,沉重的鎧甲給他帶來了一點負擔,讓他身體失衡。他搖晃了一下身體,眼睛看著不遠處全力戒備著弓弩手們,定了定神,突然猛地朝後揮肘。當然,又是擊空。他自己也沒有指望能夠打中,隻是以防萬一,順便順勢轉過身來麵向弗朗西斯而已。他覺得對方應該正處於和他盜賊同伴的纏鬥之中,無暇顧及自己,但當他轉過來的時候,首先看到的不是他們兩者中的任意一個,而是一支對準自己眼睛的藍汪汪的匕首,然後才是拿著匕首地人。弗朗西斯正握著匕首,站在他正對麵。舉起手,手臂微彎,保持著一個向前突刺的姿勢。藍汪汪的匕首上時一抹倒影著蒼白色晨曦的深色水漬,是血。重鎧戰士不知道那是自己的血。他地手腕已經失去了知覺。狹長的創口上鮮血已經凝結成腐黑色的血枷,毒匕首上的毒已經破壞了他手臂上的知覺。正迅速地順著靜脈向上攀升。他的手臂已經呈現出了不祥地紫褐色。周圍的戰鬥已經接近白熱化,每一秒都有人倒下,或者使人倒下,鮮血和哀嚎成了這片森林黎明的序曲。而弗朗西斯這裡,戰鬥已經進入尾聲。“慢慢地,後退!”弗朗西斯說。重鎧戰士黃手虛抬著雙臂。像是投降,又像是準備撲擊。而在重鎧戰士地身後,所有裝填中或者一直戒備著地腳踏弩都轉過來。對準了這邊。一名指揮摸樣的將領出現在他們身後。冷靜地看著這一幕,然後舉起了兩根手指。弩手們均抬高了一點點角度,對準了重鎧戰士的後背。在他們附近,戰鬥因為弓手和腳踏弩的掉轉目標而暫時放緩了。一聲嘹亮的口哨之後,襲擊者的近戰開始後退,卻沒脫離戰圈,依舊保持著包圍的狀態。在戰圈中。滿臉鮮血地伯恩和舉著盾地派森均抹了一把臉。朝弗朗西斯這邊望過來。似乎察覺到自己成為了眾矢之的,這名戰士被激起了凶性。他沒有聽從弗朗西斯地勒令。圓睜雙目,喘著粗氣。卻沒後退,而是示威一般衝弗朗西斯跨了一步。弗朗西斯同樣後退一步。手上的匕首準確地保持著可以威脅到對手生命地距離。“我說,後退!”“你害怕了?小家夥!你害怕了?!”戰士喘著粗氣說。他有向前走了一步。“動手啊!”他盯著弗朗西斯,臉上是一個人瘋狂之前的平靜,又帶著緊迫的惡意。“動手啊!成全我的榮耀!“弗朗西斯同樣後退了一步,卻沒反駁,隻是平淡看著對方的眼睛,說:“你很勇敢,不過我想,死在自己人手裡,是沒有什麼榮耀可言的吧?”“哈?什麼?”“沒什麼,後退,或者準備說再見!““哈哈!哈哈!小子!你也許不知道,凱文西人從來不知道什麼叫後退!弗朗西斯側頭看了看身後,至少四人合抱的櫸樹近在眼前,他笑了,說:“不,你知道。不等戰士有任何表示,弗朗西斯忽然收回了匕首,抬起腳重重地踹在他的小腹上。並且借著反作用力朝後麵滾去。幾乎是與此同時,襲擊者弓手陣中的指揮放下了手指。腳踏弩特有的一米五長的箭枝迅速朝他這邊射出。幾乎是一個眨眼的瞬間,重鎧戰士的身體被至少三支這樣的弩箭貫穿。他穿著的,那些足夠抵擋月刃攻擊的精鍛鎧甲現在就像一張薄紙片那樣不堪一擊。重鎧戰士不可置信地看著自己胸口的幾個大洞,被攪碎的內臟清晰可見。而那些貫穿身體的箭則深深地釘在了他對麵的櫸樹樹乾上,深深地嵌入,尾羽尚自在顫抖。弗朗西斯滾到樹根,伸手攀住最低的一根,將自己的身體拉起來。朝後望,隻見重鎧戰士無限痛苦地吼了一聲,作勢向自己撲來,但隻來得及向前走一步,就無以為繼了。因為另外巨大的弓弦聲再次響起,一支弩箭從他髖骨處射過,巨大的衝擊力作用在骨頭上,將他攔腰截斷。並且餘勢未儘,朝弗朗西斯射來。弗朗西斯雙手握住釘在頭頂的箭杆,用力拉起身體。弩箭奪地一聲,帶著血漬和肉末釘入他剛才身體倚靠的樹乾上,餘音嫋嫋。“弓箭手!”襲擊者指揮官忽然大聲喊道,早已準備好的弓箭手們開始了他們的無差彆攻擊。這一次,弗朗西斯沒有再朝後望,而是立刻踩在這支箭上,用力往前縱躍。攀援住一根低垂下來的樹藤氣根,順勢一蕩,氣根發出不堪重負的咯吱聲,卻沒斷,隻是猛地下垂了好多,並且借此減緩了衝擊力。它帶著弗朗西斯以櫸樹樹乾為軸轉了一個圓弧。那些暴雨一樣飛來的箭紛紛落空。在轉到樹後的時候,張弓以待的莎娜忽然射出了一箭,將樹藤射斷,弗朗西斯下落,輕巧地藏到了樹乾。襲擊者陣營裡,指揮官臉上的怒意一閃而沒。他仰了一下脖子,然後大聲命令道:“我要他,生死不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