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廄燈籠從臉側迅速閃過,那些如同沉默的琴鍵的馬廄欄迅速地往前麵奔馳,然後一切陷入令人窒息的黑暗。幾十秒前,弗朗西斯就以這種給他帶來時光逆行錯覺的失衡姿勢深深地陷進了草垛。雖然身體已經最大程度地弓起,借勢消力。但是一名高階劍士的全力一擊畢竟不是像弗朗西斯這樣羸弱的身體可以硬撼的,柔軟的乾草垛如預料中的一樣抵消了這一記自己必須抵擋的攻擊,卻沒有能抵消最初雙劍撞擊時的衝擊,他的雙臂陷入了短暫的的麻痹狀態,這讓他對莫森接下來對碎石的襲擊無可奈何。其實,也不能說是無可奈何,隻能說,無法做出有效的援護而已。對於這一擊,弗朗西斯不是沒有準備的。傷害也完全沒有達到能夠嚴重延緩行動的程度,但是他握傷了手,並且丟開了劍,並且以一個看似完全無力反抗的狼狽姿勢跌進草垛。為的隻是給對方一個對方已經受創的錯覺。降低了他對自己的警覺。同時借著這個機會將自己和對方迅速做了一個攻防轉換。這是戰鬥,不是決鬥,欺詐性的示敵以弱獲得某種優勢並不會被嘲笑,隻有活下來的人才有資格評判它。而要活下來,隻有徹底擊敗對手才行。為了這個目的,任何手段都是可以被允許的。這就是他舍棄碎石。讓他陷入危機地原因。雖然弗朗西斯自從自我覺醒之後一直將自己視為一名騎士,但這種情況下,他不介意客串一下盜賊。莫森是一名經驗極其豐富的好手,在入行之前就是一名被寄予厚望的年輕劍士,又被委以統領奴隸聯會精銳捕奴團獵龍人的重任,練得了敏銳的直覺。雖然弗朗西斯並不知道這一點,但是從對方的出手時機和對鬥氣收發自如的的操控能力可以大致猜測出對方的地危險程度。如果是正麵對戰,那麼自己就算能獲勝,那也肯定是付出了相當大的代價之後的事了。那還是不會有其他敵人出現的理想情況。而這種情況幾乎是不可能的。有那麼兩次,弗朗西斯聽到士兵們慌亂的腳步從破損的門邊走過,甚至還感覺到了有人站到了門邊,朝裡麵望。如果戰鬥拖延下去,那麼會發生什麼事,弗朗西斯不能保證。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引起更多注意之前儘快地結束這場意料之外的戰鬥---不管用什麼方式。而幾秒之後,他做到了。倒在草垛邊的莫森捂著胸口深深地創口,一麵艱難地呼吸著,一麵有些難以置信地看著他的對手。後者在刺傷自己之後沒有乘勝追擊,而是停了下來。慢條斯理地用膝蓋抵住深度昏迷中的矮人的肚子,把他往前頂。劍刃從矮人**著地肩胛中拔出來的時候,創口上飆起了一點血,濺在對方的臉上。這讓對方原本就因為藏在釘皮軍帽下而顯得隱秘地麵孔愈發模糊起來。矮人肩頭創口地血突突地往外麵湧,隨即慢下來,變成緩流。從肩膀上蜿蜒流下。在昏暗的燈光下活像扭動著地粗蚯蚓。然後,這名將老矮人像是一塊無關緊要的破木盾一樣往一邊丟開。血順著有缺口地劍刃往下滴。莫森的喉結猛提了一下,然後慢慢地落回原位。----原來。你是想這樣!他現在才明白自己失敗地原因:這名斥候根本就沒有受到重創,也沒有乘機逃逸。更重要的是,他根本不在意矮人的存亡。這才是自己完敗的原因。莫森輸了,不是輸給了對方的武技,而是輸給了自己。他誤判了碎石對對方的重要性。一念之差,直接導致了他從完全占據上風瞬間變成了任人魚肉。這種差距幾乎讓他感到完全的力竭。這名看起來是人類無疑,但明顯為矮人工作的人類斥候表現出的對場麵的駕馭能力不是自己能夠媲美的。莫森能夠想象得到他對自己乾了什麼:屋頂的茅草隻是轉移自己注意力的方式,操控的方式就是自己第一劍切斷的那兩根支柱,通過它們,可以輕易地做到這一點,這就是自己先聽見身後的動靜,然後才注意到屋梁上異動,並且誤以為對方準備從天而降攻擊自己的原因。對方一直冒著被輕易斬殺的危險躲在草垛中,等的就是這個機會。至於為什麼他不顧慮矮人的性命,這個問題就更簡單了:一名人類,怎麼可能會真正在乎一名矮人的死活?----我真是如果是正麵對抗,自己未必會落下風,隻是可惜現在,他已經沒有機會了。弗朗西斯手腕翻動,劍劃過一個圓弧。利刃帶著絲絲銳響劃過充滿新鮮血腥味和烤肉味兒的空氣,莫森閉上了眼睛。但是劍並沒有朝他刺來,而是劃向了另一個方向。一聲重物落地的聲音響起,莫森重新睜開了眼睛,看見原本空無一人的堆放著新鮮草料的馬廄邊出現了一個他熟悉的身影。弗朗西斯準備解決一切。他朝前垮了一步,逼近已經失去抵抗力的對手,但是幾乎是下一個瞬間,他眼眶猛地縮了一下。劍刃扭轉,朝一旁劃去。劍光劃空。一個巨大但輕盈地身軀從橫梁上落下,濺起了好大一片塵土,轉瞬又沉澱下來,現出一個瘦小的身影。一劍落空,逼出了這個空間中的第三者,弗朗西斯卻沒有得逞的喜悅,反而猛地將額頭抬高了一瞬間,臉上是遮掩不住的驚訝。這張充滿歲月溝壑的臉。他沒法忘記。----被月神遺棄的苦修士,自然神教的叛徒,人類聯合王國首席通緝犯,前賽比奧公主特聘法術顧問,荒蕪之地的神棍,黑暗挽歌,艾斯特爾!弗朗西斯從未想過會在這種地方再次見到他。“我說,你這一次又是怎麼發現我地?”在弗朗西斯從震動中恢複過來之前,奧多姆這麼問。這一句簡單的,屬於熟人之間不需要問候詞的問候方式的話讓前者從驚訝中緩和過來。弗朗西斯收回了劍。同時朝奧多姆瘦小的身軀上歪了一下頭。後者一扭頭,看見自己肩膀上掛著幾條草莖,翻開的兜帽上則是更多。那是弗朗西斯推歪支柱落下來的。“該死的!為什麼總有意外。奧多姆低聲抱怨了一句,將它們抖落。然後朝弗朗西斯露出了一個溫和的笑容。“好久不見啊。弗朗西斯,距離我們上以此見麵時什麼時候來著?三根手指,什麼意思?三年前?哦。你是指三個月?抱歉。人一上了年紀記性就變得顛三倒四的。反正我們最近見過就對了,我很懷念和你在一起地那段日子。安提亞真是一種世間至味啊。我聽說你被吊死了,很是傷心了一陣子。不過現在,你看起來氣色不錯啊。你說那是謠言?啊。那我更難受了。”“看見你這麼生龍活虎的,我也很難受。”弗朗西斯微笑著回敬道。“奧多姆!““奧多姆?等等,這是怎麼回事?你不是叫梅爾森,沃特嗎?你們----認識?”莫森問道。牧師的出現讓他明白最後的疑惑----那個法術力場地由來。而他和弗朗西斯的對話則給他帶來了一個新的疑問。雖然委托人用假名是業內地習慣,但是一名注冊在案地中階牧師居然也會是個假身份,這讓他覺得被愚弄了。莫森掙紮著站了起來,但是除此之外沒有彆的動作,因為弗朗西斯地劍又指向了他。他的問題沒得到回答。奧多姆旋即說了一點沒營養地場麵話,暫時支開了話題。但是弗朗西斯有了興趣,他看了看鮮血正從指縫間汨汨流出的莫森,又順著莫森地目光看了看微笑著和自己說話,卻對莫森不斜視的奧多姆,眼神忽然變得淩厲起來,笑容也泯滅在僵硬的唇線之間。----一名精靈反叛者和一支襲擊矮人的雇傭軍?有意思!和老夥計奧多姆重逢的短暫喜悅被壓了下去,現在,開始辦正事。“奧多姆!“他說。奧多姆停止了絮絮叨叨,略微詫異地看著他。“你們認識?““哦,這個,算是認識吧。“奧多姆看了一眼莫森,說,後者接上他的目光,淡然地轉開。”他是我的----雇員。“雇員?““對,是雇員,我出錢雇用他來----嗨,這些事情如果你感興趣,我們可以稍後談,現在能先讓他起來嗎?他傷得太重啦。哦這兒還有一名矮人朋友,也受傷了----喂,你還活著嗎?““看來你是打算阻止我了!奧多姆!“弗朗西斯對他的避重就輕表現出了直接的抗拒。他又朝前走了一步,將劍抵在莫森的咽喉上,然後轉頭看一遍的奧多姆,他想要知道這名傭兵對他來說能有多重要,會不會讓黑暗挽歌放下身段來,懇求自己。但是他想錯了,除了一點懊悔的表情之外,奧多姆絲毫沒有阻止他的意思。隻是將手抄在寬大的法袍內,說:“哦,那就是沒得商量咯?你還是這麼謹慎和固執,弗朗西斯。連老朋友都信不過,不過沒關係,我相信我會用事實打動你的。”----事實?來吧,說服我吧,三個月前你不擅長控製情緒,三個月後讓我看看你有什麼長進。弗朗西斯的劍尖微微陷進了莫森的脖子,莫森覺得自己的脈搏聲逐漸清晰起來。“一名女孩,一名漂亮的女孩。”奧多姆說。弗朗西斯的手停了下來。莫森則很詫異地望向奧多姆。“她失蹤了。我知道她在弗朗西斯的脊背挺直了,他收回劍,盯著奧多姆,臉上並沒有什麼特彆的表情,但就是這種表情,讓周圍的氣溫瞬間降低了。奧多姆坦然地麵對著,臉上是溫和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