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奇怪你為什麼不去找吉安娜而是找我,分享資料能夠讓你們的關係緩和不少。”“那是因為我不想費神和她爭辯,你要知道,有時候她的優柔寡斷簡直能把人逼瘋。”“看來有成見不是單方麵的事。”“她總是想把事情用最穩妥的辦法做好,很多簡單的問題因此變得複雜。就像她和梅奧,”弗朗西斯注意到她在提及梅奧的時候沒用敬語。愛蜜麗說,“如果當初就一直強硬,不要一味地示好和避讓,那麼現在她已經是女王了,又怎麼會淪落到現在這個連性命都依靠彆人保護的地步。”“這一點我同意。”“權勢是最強有力的裹屍布。”“還是同意。不過聖女殿下#8226;#8226;#8226;#8226;#8226;#8226;#8226;““愛蜜麗,你可以叫我愛蜜麗,吉安娜一直這麼稱呼我——在離開神殿之前。我知道你有很多疑問,不過我建議你閒看完這個。““這是什麼?隕落之月?#8226;”弗朗西斯一手捏著還在滴水的領口,另一隻手漫不經心地接過卷宗,坐在聖女對麵,就著因為敞開的窗戶而搖擺不定的燭火隨便掃了一眼。“潮汐曆六九四年,陳年舊曆了麼。”以為愛蜜麗會透露一點內幕消息的弗朗西斯有點失望,興趣缺缺,正準備把它放下,忽然意識到了什麼,他睜大眼睛,目光上移,重新看了一遍。一桌之隔的聖女支姬不語。“潮汐曆六九四年秋,光明神神恩聖女,賽比奧的月光,安娜,德爾菲諾冕下,於豐收祭慶典宴席中遇刺。#8226;#8226;#8226;#8226;#8226;#8226;#8226;激鬥之下,惡首當即被擊斃,係黑暗神殿詛咒教派激進人物,食髓者喬其,加巴約森。#8226;#8226;#8226;#8226;#8226;#8226;冕下為保護在場數名無辜民眾,不幸身中燃魔詛咒,“讀到這裡,弗朗西斯抬起頭看著聖女,”雖擊潰來犯者,卻因詛咒積時過久,救援不及,終於當晚於世長辭。#8226;#8226;#8226;#8226;#8226;#8226;奧蘭納最皎潔的月亮隕落,噩耗所到之處民眾莫不悲慟,#8226;#8226;#8226;#8226;#8226;#8226;#8226;教宗親自為其入殮,追封為神恩聖女。——真是個悲劇!“聖女愛蜜麗還是一言不發,隻是看著他。場麵安靜得有點詭異。窗外雨聲淅瀝。“你暗示我來找你,就是為了給我看這玩意?”弗朗西斯率先打破沉默。“這是神殿官方存檔文件。““官方存檔?”弗朗西斯頗具玩味地彎了一下嘴角,旋即抹平。“這麼說,除了結果以外,其餘的都是假的嘍?” “我需要一個可靠的盟友。”愛蜜麗答非所問。她相信聰慧如弗朗西斯一定明白自己在說什麼。“這和我有什麼關係?”弗朗西斯問。“你擔心黑暗神殿對你故技重施?那樣的話最好的辦法是立刻啟程返回回音山脈而不是來找我。““我不擔心黑暗神殿,我擔心的是吉安娜。““吉安娜?““沒錯,吉安娜。我知道事情解釋起來有點不合邏輯,但是有件事必須讓你知道,教宗始終在注意你們。我和你們在安德納爾的碰麵不是偶然的,有人告訴我說他在那裡發現了屠殺商團的亡靈巫師的蹤跡。”“誰告訴你的?”“不知道,是匿名信,投在一名紅衣祭祀房間裡。按理來說這種沒憑據的事情隻要讓當地的祭祀取證調查就行了,根本輪不到我來處理,但是教宗把這件事情指派給了我。我一直以為這隻是他的一時心血來潮的差遣,直到我在安德納爾見到你們。”“很多跡象都表明告密者所說的亡靈法師是你們其中的一個。但那是不可能的,首先吉安娜學習的是正統的光明魔法和她自修的一點粗淺的火係法術,她不會是亡靈巫師;其次是你,你身上沒有一點法術共鳴,而且我施展禱言的時候你也沒有絲毫不適或者抵觸,所以你也不可能是。你們那個不知道從那裡找來的法術顧問反應和你一樣。不過他有點古怪,和你們似乎並不親近。我猜他是加入你們的時間並不久,他有很多不為人知的東西,你甚至連他的來曆都說不清楚。“弗朗西斯感覺到愛蜜麗的目光在自己的臉上一掠而過,他皺了皺眉,假裝在回想。愛蜜麗略作停頓,沒能看出什麼,繼續說,”如果亡靈巫師是你們其中一個的話,那麼最有可能的隻能是他,不過讓我打消這個想法的是他居然認出了我施展的法術。還記得他詢問我的時候我是怎麼回答他的嗎?”“記得,你說他很幸運,那玩意可不是每天都見得到的。“弗朗西斯說。“那個法術叫靜默禱言,光明係高階法術,淨化之光的頂階實現形式。他問得很隨意,要麼不知道靜默禱言的特殊之處,要麼是試探我,不管哪樣都說明了一點:這個人應該很久沒有出來走動了,他根本意識不到這個法術對光明係修煉者來說意味著什麼。因為據我所知,當前世上除我之外隻有教宗知道靜默禱言的咒語序列。而教宗上一次離開教廷已經是五十多年前的事了。也就是說他至少在五十年前就見過教宗。其實我們還可以設想得更大膽一點,他不隻見過這麼簡單,靜默禱言瞬間的極靜和抽離空氣的壓迫感絕對能讓對魔法有點淺見的家夥畢生難忘。我不認為有人能忽視對這種接近領域的力量。他一定認識教宗,也許還有交情,否則他沒有多大機會親眼見到這個法術,更沒機會知道它的名字。““我去找光明神殿,你們回你們的都城!”奧多姆的話語和他核桃似的臉一起在弗朗西斯腦中一閃而過。他轉過頭看著自信滿滿神采飛揚的愛蜜麗,眼中不由升起一絲敬佩。“如果這一切猜得都沒錯,那麼我的疑惑就來了,一個五十年前和教宗打過交道的人忽然以吉安娜法術顧問的身份重新出現。他想乾什麼?還有那封信上麵提到的屠殺。打著知更鳥旗號的商團被屠戮一空,其中包括一名中階光明牧師和三名中階法師。離開安德納爾之前我動用了可信的人調查中階牧師的調任情況,卻發現根本沒有交接記錄。你是外人,不知道神殿的規矩,為了方便管理和更好地劃分勢力範圍,每個中階牧師都必須在神殿注冊才被允許跨境傳教,參加擁兵團也必須這樣。彆驚訝,事實如此,神殿對信徒高度控製權的表現之一。保證神殿的勢力在不引起地方勢力太過警覺的情況下力所能及地滲透。出入境不需要交接這意味這那名牧師享有紅衣祭祀的豁免權。中階牧師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擁有這樣高的豁免權,除非他有教宗的密令。或者他根本不是牧師。”“他是牧師,我能保證。他能超度亡靈。貨真價實的神聖牧師。彆這麼看著我,我討厭你的旁敲側擊。如果想要獲得一個盟友那你至少遵守情報共享的原則。就算我不說你應該早就猜到我是幸存者之一,吉安娜也是。亡靈巫師攻擊是事實,中階牧師也是事實。“弗朗西斯聳了聳肩。他還想說商團死的人和自己無關,不過顯然愛蜜麗對此完全不在意。她笑了笑,繼續自己的推斷。“那就隻有一個選擇。事情水落石出,教宗參與了襲擊吉安娜的陰謀,這也正好解釋了為什麼從老國王病重開始他就暗示我不要涉足都城政變。並且用望星塔等待主神召喚為借口拒絕為他治療。“說到這裡,愛蜜麗停下來,瞥向弗朗西斯。“你麵對的不隻是梅奧和他所控製的傀儡上議院,還有掌控百萬信徒的光明神教教皇。——為什麼還能保持這麼平靜?““與其被幕後黑手嚇得膽戰心驚不如花點時間解決當務之急。”弗朗西斯說,“比如弄明白為什麼代價能讓光明神教的聖女叛教。”“有個跟在我身邊三年的人給我的評價是知取舍,現在我覺得這個詞更適合你,弗朗西斯子爵。讓我們敞開來說把,看在和她多年同處一室的情分上,告訴你這些是我唯一能為她做的了。我沒辦法讓她躲過這場災難,但是你能。你很聰明,應該能明白我的意思。吉安娜不應該死於權利傾軋,我們兩個人的底線都一樣。而這個,“她向弗朗西斯手中的羊皮紙揚眉道,”是他們的底線。”弗朗西斯把羊皮卷丟在她麵前的桌麵上。然後手指交疊,支在桌前,目光炯炯地與愛蜜麗對視。燭火呼扇,窗外一片風雨飄搖。吉安娜很累,弗朗西斯昏迷一般地深睡過程中,她一直守在他的身邊寸步不離。婢女送飲食的時候總是很快就羞紅了臉倒退了出去,因為吉安娜躺在弗朗西斯懷裡,要她立刻滾出去,並且非常不耐煩地說‘再也彆來煩我’。婢女儘管還是個小姑娘,卻也知道這種時刻不是說正事的時候。隆汗頓和他的副官達蒙在樓梯口踟躕了半天,沒有受到接見,悻悻而去。聽見樓梯咯吱聲安靜了,吉安娜立刻翻身下床,反鎖好門。這種情況重複了三次。一天時間可以發生很多事情,左賽敦大軍已經迫近,讚比尼亞人占領了狂風峽穀,身後的獅吼軍團扼守住了返回清泉平原的咽喉。太多的事情需要弗朗西斯出麵,如果明天弗朗西斯再不醒的話,吉安娜不知道自己還能把他的傷隱瞞多久。她想去找愛蜜麗,但是又不放心,因為一旦自己離開,隆汗頓就會來找弗朗西斯處理軍務。畢竟他現在是名義上的山獅師團統領。堅持了一天一夜,焦慮帶來的倦意衝垮了她的警覺。深度睡眠沒有夢,她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睡著的,但是雷聲讓她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醒來的。她抿了一下乾燥的嘴唇,把頭縮進毯子,像困倦的小貓一樣蜷縮起身體,忽然意識到什麼,睜開眼睛,思索了一秒,然後掀開毯子。——她發現自己正躺在床上,身邊空空如也。“安德森?“她小聲說,慢慢支起身體,蠟燭早已經滅了,電光咋現,窗柵的影子落在白床單上就像沉默的琴鍵。雷聲過後依舊是淅瀝的雨聲。“安德森?!“她提高了聲調,聲音不由自主地顫抖,桌子上的食物完整無缺,弗朗西斯沒有動它們。她的腦海裡瞬間閃過最壞的可能,這種可能讓她在黑暗中能聽見自己的心跳。忽然身後傳來門軸轉動的咯吱聲,雨聲開始清晰。吉安娜睜大了眼睛,看著對麵牆上的人影,——不,那不是他!她符咒捏在手裡,然後飛快地轉身,爆裂火球吞吐著熾熱的焰火,劃亮了整個房間,也照見了來人的麵孔。”安德森!“弗朗西斯側首讓過火球,火球衝入雨幕,泯滅不見。他隨手合上了門。解下濕漉漉的鬥篷的時候,吉安娜已經點亮了蠟燭,站在桌邊驚喜地望著他。“醒了?”“恩!”“感覺好嗎?”“啊?哦!還好。”吉安娜雙手絞在一起,有些羞澀又有些不安。她猶豫著是不是要告訴他彆人可能對他的看法。“你乾什麼去了?““散步。”吉安娜的目光從他的臉上移到手上,笑容漸漸凝固。”你去找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