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子三歲那年,瑪麗又有了個孩子,是個女兒。那三年過得很無聊,既像一輩子,又像一場夢。她說不上像什麼。隻是,她總感到頭頂上負著某種重壓,在壓迫她的生命。唯一出過的一件事,是馬西先生動了個手術。他總是瘦弱不堪,他妻子很快就學會了按部就班地照料他,把這當成了她的一份義務了。不過生下女兒的這第三年上,瑪麗感到壓抑沮喪。聖誕節越來越臨近了,牧師住宅裡的聖誕節是黯淡乏味的,每一天都是那樣千篇一律地淡然無光。瑪麗很怕,似乎覺得那黑暗正向她壓下來。“愛德華,我想回家去過聖誕。”她說著,不禁感到心中生出了恐懼。“可你不能把孩子扔下呀。”丈夫眨著眼說。“我們都去。”他想了想,若有所思、靜靜地盯著她。“乾嗎想走?”他問。“因為我想換換環境,那樣會對我有好處的,對養奶也有益。”他聽出了妻子話中的堅決,頗為茫然。她說的話丈夫並不很明白,但他冥冥中感到瑪麗是鐵了心了。自瑪麗生兒育女始,無論是臨產前還是哺育嬰兒,他都把她當成一個特殊的人。“帶孩子坐火車會不會傷著她?”他問。“不會,”做母親的說,“怎麼會呢?”他們上路了。上火車後,天開始下雪了。從他坐的一等車廂的車窗向外看去,這小個子牧師凝視著大片大片的雪花從窗前掠過,像一道窗簾橫貫田野。他一心隻想著孩子,生怕車廂裡的穿堂風吹著她。“坐在角落裡,”他衝妻子說,“摟緊孩子,靠裡。”她照他的話往裡挪了挪,目光掃向窗外。他的存在總像一塊鐵秤砣壓在她心頭。現在總算可以躲避他幾天了。“坐那一頭,傑克,”父親說,“那兒風小點兒,來,坐到這扇窗邊來。”他焦慮地看著兒子。可他的孩子卻是這世上拿他最不當回事的人。“看啊,媽媽,你看!”兒子叫。“正好飛到我臉上了——”他指的是落在臉上的雪花。“那就坐到這個角落來。”父親又說,那聲音像來自另一個世界。“這一片兒跳到這一片兒上頭,媽,它們又一塊兒溜下去了!”兒子歡快地跳著腳說。“讓他坐這邊兒來。”小個子男人在叮囑老婆。“傑克,到這塊墊子上來。”母親白皙的手拍拍那墊子說。兒子照她說的,默默地蹭過來。待了一會兒,他故意尖著嗓子叫:“看犄角兒裡呀,媽,雪都堆成堆兒了。”他的手指頭演戲般地撫著窗欞、指著雪花兒說,隨後虛張聲勢地衝母親轉過身來。“堆成堆兒了!”她也叫道。兒子看到了母親的表情,得到了她的反應,心有點定了下來。儘管他心裡還有點不安,但他再一次確信他得到了母親的關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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