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的風中,滿目儘是濃到極處的檀香,絲絲縷縷如同飛天的雲袖,虛空中,香散煙飄,曠寂高遠。十數名內侍手捧各種進香之物,分列兩行,沿階而上。李治一身華貴的冕服,發上戴著極為隆重的珠冠冕旒,那是貴為天子才能享有的尊崇,龍袍曳地,流波般隨階而動。我站著人後怔怔地望著李治,首次發現他原是這般風神俊朗,士彆三日,確是當刮目相看。李治接過一旁內侍呈上的香,恭敬地叩拜,上香。待儀式完畢,住持上前跪拜,她笑得一臉諂媚,燭火的陰影映在她的臉上,卻反倒如扭動的蛇般猙獰:“聖駕來到本寺,莫大的榮幸啊,鏡空,奉茶。”“是。”我早已準備妥當,一聽住持喚我,立即便捧茶奉上。“這是……”李治伸手端起這隻白玉茶盅,正待飲時,兩眼卻勾勾地盯著那盅兒上雕著的一個雙鉤篆體的媚字,他猛地抬頭望我,麵上驚詫萬分,“你……你不是……”“我……”我隻垂首與他對望了一眼,顧不得禮儀尊卑,隨即轉身離去。“媚娘!”李治果然親自追了出來,他在我身後急叫,我卻置若罔聞。我的腳步略顯急促,卻不會太快,李治很快便趕了上來,他一把拉住我的衣袖,驚喜交加地喚道:“媚娘!果真是你!”“陛下……貧尼鏡空,”我低垂著頭,直直地看著李治的袍角,“今日是先帝忌日,亦是我母親的忌日,貧尼心中悲傷,無心修飾,所以失態,褻瀆了陛下,還望恕罪。”“你何罪之有?!”李治急切地叫道,“媚娘,你可知朕找得你好苦?!”“陛下,貧尼乃未亡人,早已截發毀容,不可褻瀆聖目,更不敢見駕。”我心中一動,心中無數疑惑浮出,麵上仍是不動半分。“媚娘,你為何如此冷漠?!”李治望著我,忽然斂容,肅穆地道。“陛下……你對我果真有情意麼?”心中一酸,眼框一熱,半真半假,我隨即落下淚來,“半年前,我曾托內侍將你當年贈我的黑牡丹發簪帶去給你……然,你卻狠心地退了回來……”“黑牡丹發簪?朕不知有此事……從未有人告之……”李治一臉茫然,而後怒道,“朕回去定要將這些隱瞞不報的奴才治罪!”“陛下,罷了,此乃天意,預示你我緣分到此,也斷了我的一切念想,”那些內侍並無如此膽量敢隱瞞李治,恐怕其中另有蹊蹺,我腦中念頭疾轉,口中卻說得哀怨,“陛下,便將我忘了吧……”我終於抬頭含淚望了他一眼,而後掙開他的手,便想離去,突驚覺被他從身後死死摟住,動彈不得。“媚娘……朕等了如此久,就是為了今日。今日是先帝的忌日,孝期已滿,”李治將頭抵在我的頸處,暖暖的氣息拂在我耳後,“朕來此,一是祭拜先帝,二是為了你。這些年,朕心底一直有你,從不曾忘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