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娘……”李治將我放在榻上,他俯下身,動也不動的凝視著我,眼眸深處氤氳著濃烈的欲望。他溫柔的撫觸順著我的身子一路滑過,引起我一陣又一陣的輕顫。“嗯……阿治……”我隻覺心中有一種酥麻的空虛,難耐地扭動著頭,就在這情潮澎湃的瞬間,我的帽子掉了,青絲去儘的頭頂隨即露了出來。“不!不要過來!不要看我!”我心一顫,而後猛地推開李治,故做驚慌失措地抬起雙手想捂住自己的頭,“陛下,媚娘再也不是當年的媚娘了!求求你,快走吧!”有著九尺美麗長發的母親曾如此說過:“最是人間留不住,青絲辭彆花辭樹……”沒有頭發的女人是悲哀的、醜陋的。而一個女子最淒涼之事莫過於青燈伴古佛,青絲隨風落。我抱著破釜沉舟的決心來到感業寺,看著那些與我相伴多年的頭發一絲一縷地飄落,我的心疼痛著,那遺落的美麗分明透漏出怨恨、遺憾與一生都無法彌補的齒冷、心碎。而此時,青絲去儘的我若是仍能得到李治的寵愛,我便再無後顧之憂了。“媚娘,為朕留起長發好麼?”李治長歎一聲,他非但沒有退開,而是上前將我緊擁進懷中,他的唇印上了我的額頭,也深深地烙進了我的心裡,“留起長發吧……你是朕的,從今之後你是朕的!”“阿治,阿治……”這是最關鍵的時刻,我必須讓李治永遠地記得今夜,記得他曾給我的承諾!我流著淚,在他懷裡悠悠地說著:“你還要我麼?還要我麼?阿治,你知道麼,過去多少個日夜,我做過許多噩夢,我夢見你不再睬我,我夢見你早已將我拋之腦後,我夢見你狠心地將我趕走,阿治,我……我好怕……”“我,李治,今夜對天起誓,”李治拉起我的的手貼近自己的胸口,讓我感覺到心臟狂跳的節奏,“我會將武媚娘捧在心上,生生世世,永不負你!”我終於清楚地看見李治那雙灼熱的眼眸中**裸地寫著狂野的情感,此時他已完全褪去了茫然的神情,所有的情感毫無保留地寫在他俊美的臉上——柔情、嗬護、珍愛……還有一絲虔誠。夠了,如此便夠了,我要的正是如此!我欣喜地含淚輕笑,緩緩伸出手去,指尖輕撫過他的眉,他的眼,再徐徐地來到他的唇,我哽咽著問道,“君無戲言?”李治輕吻我放在他唇邊的手指,眼中的欲念已化為綿綿的情意:“絕無戲言。”他再次俯下身,吻住我的唇。此刻,除了洶湧翻騰的欲望,我還能感受到李治那一股泊泊流動的柔情。情欲該是美豔的**,它致命、迷醉、傷神,叫人心裡有說不出的慌亂與迷惘。曾經想過多少次,女子的第一夜,應該是世間最美的。它打著鮮豔的苞,幾多羞澀,幾多激**,幾多甜蜜,滿天的星辰必會為我而閃耀,大地萬物正華,我會終生難忘,而那個得到我的男人我會一生都將他刻入心底。層層疊疊,不絕如縷,數也數不清記也記不得的美麗事物從此便這樣來了。 可此刻,當他狠狠地挫痛我的時候,我卻忍不住低叫出聲,眼角情不自禁地流出淚來,不僅身子疼痛,心也隱隱地疼著。這不是幸福的顫動與呻吟,而是無邊的痛苦與無奈。但我卻不能露出分毫情緒,隻能在那欲現還掩的閃躍間嫵媚,魂靈似乎在空中舒展,雲煙突起,瑩然成雨,淒然有露。那一夜,月華如水,一切看似如此的熱烈、濃鬱、芳醇……可我分明就看見某樣東西緩慢地從我虛弱的手指間輕輕流走,無聲無息、義無反顧、冷若冰霜、果斷而絕情。那一瞬,我是想抓住些什麼,可我清楚地知道,這變故不是突如其來,而是有預謀的,那主謀者,正是自己。所以我隻能無聲地掙紮,仿佛大夢一場,心中一聲聲哀怨的歎息,低回黯然,隱含著一閃即逝的淒涼。最深的傷,本就是不可見的。*初冬之晨,餘寒猶存。裘被暖褥鋪陳,溫暖而舒適,青銅火盆中跳躍的火焰閃出了撲朔迷離的光亮,一陣又一陣的暗香,在屋子裡左右升騰。那夜之後,我的周遭處處可見李治的溫柔與心細。他暗中遣了幾名侍女陪伴我左右,隻不過瞧見我賞花時嘴邊綻放的一抹笑,第二日滿園皆是鮮花。他確是個多情的男子,他的溫柔是多數女人無可抗拒的**,如此一個男子是很容易教人愛上的。而寺中善於察言觀色的尼姑們與住持,見李治如此重視我,皆不敢有所怠慢,殷勤伺候,送湯送水,煎藥端茶,無微不至。但是,我知道,如此仍是不夠,李治此舉無疑是“金屋藏嬌”,我回宮依舊遙遙無期。我期待著,怨恨著,但是,我仍有無比的耐性,從不使身邊的人看出自己是在期待,自己心中有著怨恨。思即,我望著滿桌的佳肴,忽然沒了胃口。“姑娘,身體不適麼?”一旁的侍女見我停箸不食,趕忙問道,“是飯菜不和你意麼?我立刻去換。”“呃……”我隻覺得腹中一片翻騰,一股欲嘔厭惡之感直傳上來,忍不住扶著桌案,俯身嘔吐起來。“姑娘,姑娘,姑娘!”侍女們都急了,離得近的慌忙上來為我撫背順氣,離地遠的立即為我找大夫去了,有一個索性直接奔出門去宮中報信。去吧,快去告訴李治吧……我望著那侍女遠去的背影,唇帶淺笑,儘管腹中仍是翻滾難手,心中卻隻有近乎冰冷的清醒。*微瞑夜色,星光閃爍,飛雪輕降,鬱白晶瑩,稍顯冷清。我側臥榻上,手握書卷,心思悵惘,雙眼微閉,昏昏欲睡,房門咿呀一聲開了,侍女匆匆入內稟報:“陛下駕到!”我心中一喜,麵上卻不露半分,仍是閉眼假寐,躺在榻上一動不動。“姑娘……”那侍女再喚,聲卻忽然哽住了。鼻中已嗅著一股好聞的龍涎香,我心中了然,這才緩緩睜開眼,李治一身盤龍寬袖黃袍,正站在榻前。來得好快……我露出一抹淺笑:“陛下……”“朕聽說你身子不適,”李治將我溫柔地扶起,“所以特意帶了禦醫來為你診治。”“多謝陛下,隻是這寺中的師傅已為我診過脈,她說我……”我說著,抬眼輕瞥了李治身後的禦醫一眼,李治隨即會意,下令道,“你先退下吧。”“師傅說,說我……”我見禦醫走出門去,這才咬了咬唇,輕聲說道,“說我有了身孕……”“你果真有了身孕?!”李治滿麵驚喜,他抓著我肩,急切地問道。我閉口不語,隻細細看去。李治麵上的喜色、眉間眼角的柔情,完全出自真心,絕對假不了。我當下便明白,這些日子的心血,終是有了著落,我長歎一聲,躲進他寬闊的懷中:“陛下,媚娘有一事相求……”“你要什麼?”李治撫著我的脊背,眼中有深深的憐愛,“無論你要什麼,朕都會答應你。”我緩緩地,一字一頓地說道:“我求陛下將我腹中的孩子賜死。”“這是為何?!”李治聞言大吃一驚,他難以置信地捏住我的下顎,“這是我們的骨肉啊!”“這個孩子,不該留於世上啊……”我目光微閃,卻仍笑著,笑意裡卻有悲憫,“我隻是感業寺中的一個尼姑,而你是九五至尊,我們卻有了孩子。我早已是命若草芥,無所謂名節,大不了一死了之。但陛下的清譽卻絕不能為此事所累,所以,這孩子,不能留下啊……”“媚娘!朕不許你說這樣的傻話!”李治又急又怒,抓著我的雙手倏地收緊,“你與孩子,朕都要!朕一定會讓你們名正言順地留在朕的身邊!”我的淚迅猛決堤,也抱緊了他,險些想將心中壓抑多年的苦都說給他聽,終是忍住了。“媚娘,媚娘,你彆哭,彆哭……”李治抬手輕輕拭去我臉上的淚。“阿治,我很歡喜,聽你如此說,我死亦無憾了。”我依在李治懷中,沉默刹那,才又哽咽著說道,“你彆為我煩心了,從我再見你的第一日起,我便在心中立下誓,絕不惹你有一絲一毫的煩惱。隻要你能幸福,無論什麼我都可以承受……”“媚娘,立刻打消這個念頭。”李治緊擁著我,堅定地說道,“朕答應你,絕不會讓你無名無份的留在此處,朕一定會儘快迎你回宮!”“陛下,不,我不想使你為難……”我還未說完,便被李治掩住了唇。“朕是皇帝,天下間沒有朕做不到的事。”李治撫了撫我的臉頰,傲然道,“你再忍耐幾日……”聽他如此承諾,我心頭一快,連日的警醒終於鬆懈了。我乖順地伏在他的懷中,淺笑嫣然。下一刻,我已冷然抽離這一場愛恨,靜靜地用自己的步調,劈開這繾綣的情愁。窗外半明半暗的隱約花影,遠處遙遙傳來鐘聲,有一隻飛鳥掠過屋簷,奔向天際。瑟瑟冷風,一羽飄零,靜靜在風中拐了一個彎,又拐了一個彎,從此雲水寂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