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有個叫司詭史的人曾滿眼是她(1 / 1)

“象糯。”“嗯?”象糯答應著看過去,她以為是遇見了從前的舊相識,但喊出她名字的是個完全眼生的男子。個子很高,端莊體麵,一雙月白的官靴上落了幾點泥漿,花青色的長衫繡著牙色浮萍紋。倒是生的很好看,白的像是一彎皎月,鼻梁高聳,眼窩深邃,那雙眼睛竟是琥珀色的。“如何?”象糯反問。真到了她麵前司詭史反而不敢開口了,“在……在下……司詭史,名貫樓的新主人。”“哦,”象糯一邊點頭一邊把佩劍架在了那人脖子上,“說,原先掛在房簷兒西南角的鯨魚骨哪兒去了?”“這是飛魚?”司詭史用手指拂過劍刃,一抹嬌紅便留在了劍身上,“我之前還未曾拿起來過它。”到底是人人尚武佩劍的年月,這都見了血也沒見哪個抱著身邊家仆尖叫暈倒的。該吃茶的吃茶,該用點心的用點心,手下的墨照磨,想好的文章照寫,有一兩個看熱鬨的還往前走了兩步。“我沒告訴過旁人這劍的名字。”象糯把劍挪開,解下係在蹀躞上的角巾擦拭劍刃。“你隻告訴了我。”司詭史也不覺得指尖處的傷口痛,隻是心裡歡喜,眼前的人是她。一道道流水似的波紋自緩步階上落下,低沉的悲鳴聲仿佛是從大海深處傳來,是那塊鯨魚骨,它又開始了吟唱。象糯無奈,喃喃自語道,“你還是得會說話才行,我哪兒聽得出你在吟唱什麼。”“我能,”像是小孩子炫耀自己的寶貝一般,“我曾去無儘海養過海魚,我能聽得懂它在吟唱什麼。”她曾說過,哪怕我們再相遇時你我之間是不熟悉的陌生人,但隻要你說起無儘海,說起聽得懂海魚的吟唱。那時的我就會知道你曾穿過無儘海回來了過去,我就會知道你是能帶我回到無儘海的人。在他真正回到過去之前他不信這些,他不信那深不見底的海中深淵能讓他重活一世。現在,他站在她的麵前,竭力不去想那些錯過的日日夜夜,象長言,請一定要相信我。那指尖的一滴血落在了象糯手背上,淡淡的藥香穿透細布,慢慢滲入傷口,一縷結繩係在了細布外。象糯衝司詭史點點頭,兩人拾級而上,推開那半掩的對扇門,門後空無一物,隻有一塊潔白無瑕的鯨骨懸在房梁之上。禺山鬼抄起衣擺就要跟上去,走了四五級台階又回頭問,“哎!你不來?”涼亦調整衣擺坐下,又抿了一口桌上的茶,“禺山鬼兄覺得憑象糯姑娘的身手,還輪得到你我擔心嗎?”“自然也有彆人比她厲害的時候,”雖然這樣說禺山鬼卻沒有繼續朝樓上去,“不過……那怪裡怪氣的家夥是怎麼回事兒?”“朝中從一品的文散官,開府司詭史,”遠在輕舟郡的涼亦也聽說過這個人,“就是不知道他是怎麼認識象糯姑娘的。” “我倒不在乎他是個什麼散官兒,要是敢亂來我就……”禺山鬼雙拳憨實地捶向茶案,眼見就要把這精美的器物砸個稀爛。“哎!”涼亦趕忙將茶壺抱起來,“君子之怒不禍及無辜,這桌子與你何怨何仇?留著點兒力氣,真有事兒了衝上去砸那廝。”“哼。”禺山鬼這才收了手,雙臂環抱胸前,氣呼呼地聽著樓上的動靜。這名貫樓是當初引象糯離開無儘海的幻象中的東西,懸在房簷兒西南角的鯨魚骨沒日沒夜地吟唱。無儘海氏們把這種吸引稱作定數,饒是她(他)們不過是在無儘海中引渡亡靈的幽使。定數要她(他)們離開無儘海去往人間,如凡人一樣生老病死兜轉輪回,沒有目的沒有結束。除非你解開了定數,消除了糾纏與你的前塵往事,或者你能找到穿過無儘海來到過去的人。這兩個途徑都很難,所有的幽使都以為後者隻是一個有意思的傳說。而前者和幽使的來曆有關。但幽使是由無數靈魂碎片凝聚而成,尋找源頭這件事像傳說一樣不靠譜。“什麼時候開始的?”象糯問那個來世人,“聽到它吟唱這件事。”“在我母親腹中時,它是我第一聽到的聲音。”“看到它在空氣中催生出的無色潮海呢?”“……順正七十二年二月,親王府融雪宴後,那時……我才剛回來。”“我為什麼告訴你它的名字?”象糯拍打劍鞘,她從不告訴任何人這劍叫飛魚。“為了救我。”“這麼說你很重要,”象糯又陷入了自言自語,“啊,我的眼光著實不差,救人還要挑長得好看的。”“象長言……”司詭史羞紅了臉,他死後初至無儘海,她也是這麼說的。“嗯?”瞧著來世人臉頰緋紅,象糯訕訕地笑,“我這麼小聲說話你也能聽到?”“曆練武功的人常要求眼急耳快,況且這屋子裡空無一物,不知不覺間就放大了象長言說話的聲音。”“我都怎麼稱呼你?”聽他一口一個象長言,象糯怎麼也不覺得他們會是關係親密的樣子。“司……司開府。”一句話下來臉已經羞紅的像猴屁股,也太容易害羞了叭。“好吧司開府,”象糯愉快地接受了這個稱呼,“先把鯨魚骨解下來怎麼樣?我耳中都開始有回音了。”“好的,象長言。”司詭史縱身一躍便抓住了房梁,隨後用藏在靴子裡的匕首隔斷了吊著鯨魚骨的繩子。等他落地象糯捂著一隻耳朵去拿鯨魚骨,聲音已經大的兩個人都聽不到吟唱以外的聲音。“哎!”吟唱聲忽然戛然而止,此時司詭史和象糯同時各拿著鯨魚骨的一端。象糯弓起食指彈鯨魚骨的‘腦瓜崩’,“怎麼突然停了?壞了嗎?”司詭史晃了晃手中的鯨魚骨,“那些無色海潮也消失了。”“額……算了,唱個沒完也怪煩人的,它剛才吟唱的你可知道是什麼意思?”司詭史又要開始臉紅了,“是海魚求偶的聲音。”象糯也是老臉一紅,感情這玩意兒天天吊在房簷兒上,看著人間的癡男怨女竟開始思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