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湉已經有一周沒有見到賀行洲了,準確地說,是她沒去找他。畢業在即,微甜的工作被陳湉辭掉,她趁著學校無事,請假回了趟南城,她外公外婆出生長大的地方。當初逃出烏縣的陳紓母女被向善救了後帶回了加州,一直到陳湉13歲那年,她回到了南城,母女倆寄居在了她堂舅家。自新春返校後,陳湉已許久未回南城。南城這邊陳湉除卻堂舅一家,她也沒多少近親了。外公外婆在京北教了十幾年書,結果弄丟了唯一的寶貝女兒,找著找著,黑發熬白頭,蹉跎半生,一抔黃土蓋了棺。西泠山的墓園被,陳湉去墓地看望了一下外公外婆後,就直接去了陳紓所在的療養院。陳紓的精神狀態並不穩定,陸陸續續傷了陳湉幾次後,陳湉每次過來,護士都會提醒她不要聊太久。護士對陳湉是很同情的,她在療養院多少聽到點關於她們母女的事情,平日哪怕沒有陳湉的電話囑托,她也會多加看護陳紓。這次陳湉過來的時候,自己在外麵沒多會兒,屋內就傳來陳紓一聲聲刺耳的尖叫,她連忙喊上值班的護士拿著鎮定劑一起過去,可還是晚了點。護士們一進屋就看到地麵上一把帶著血的水果刀,陳湉那條白花花的胳膊上赫然多出了一道割傷。傷口還在往外麵淌著血,一滴滴地落到那把水果刀旁邊,很快便留下一小灘血水,幾個護士都被嚇在了原地。護士在給陳湉包紮傷口的時候,看著那細細的小胳膊,語氣半是憐憫半是責備:“你也真是的,被傷那麼多次也不長記性,哪有人往刀口上湊的。”陳湉隻笑笑:“沒事的虹姐,一點小傷。”被叫虹姐的護士聽到這滿不在意的話有些生氣:“這還小傷?萬一這次那刀劃你臉上呢?你一個小姑娘就毀容了!”陳湉:“不會的。”“什麼不會!萬一呢?”“沒有萬一。”虹姐聽她篤定的語氣,就好像知道對方這刀會劃哪兒,說得自己好似才是那拿刀的人,虹姐被自己這一想法嚇到,她拿起一旁的繃帶:“唉,我說這麼多也不是怪你,湉湉,你一個小姑娘要知道喊疼。”每次被自己病情發作的媽媽傷到,小姑娘總是笑著跟大家說沒事,就是給她上個藥,她也不喊疼,可哪有人不知道疼的。虹姐小心翼翼地纏上繃帶,內心也有點自責:“也不知道那水果刀被你媽媽藏在哪裡,我們竟都沒檢查出來,害你挨這一刀。”陳湉沒跟著附和這句,隻笑笑晃了晃被傷到的胳膊:“我真的沒事,現在被姐姐上完藥已經不疼了。”小姑娘不會喊疼,不代表不招人疼。眼睛裡跟含著水一樣瞧著你笑,那小嘴也慣會說話,誇起人撒起嬌來,誰也抵不住。 虹姐戳了一下對方腦門:“沒事就好,你記得傷口彆碰水,結痂的時候可能會癢,忍住彆撓,我現在給你拿藥去。”虹姐的背影風風火火地消失在走廊儘頭,陳湉收起臉上的笑意,嘴唇有些泛白,手指輕觸了下繃帶,還是很疼的。陳湉看著被打了鎮定劑躺在**安靜睡著的陳紓,眼睛開始有些發紅,邁步走到床邊的椅子,嘴裡自顧自地說著對方根本聽不見的話:“媽媽,你不會怪我的對不對?等我下次回來,我們就去彆的地方好不好?”“剛才嚇到你了吧?我不是故意說那些話的,我隻是覺得,大家都在往前走,我們卻連個家都沒有了。”“你不要怪我好不好?我隻有你了。”“還有啊,以後記得吃藥,不要再藏藥了,下次見麵,你也不想那把刀劃向我手腕吧?”“你從來都不是我的累贅的。”*陳湉離開南城的那天,悶熱了一整個暑假的天氣忽然轉涼,天上飄起了毛毛細雨,就是連這雨下的都比那京北的溫柔許多。陳紓狀態漸漸穩定下來,但護士並不同意她去機場送陳湉,陳紓也沒說什麼,隻讓護士推著她來到醫院走廊的一排窗戶前。這排窗戶恰對著療養院外的正門。外麵下著細雨,淅淅瀝瀝個不停。陳紓安安靜靜地在窗前呆著,一直到日落西下,才開口讓護士把自己推回病房。護士並不知道,陳紓呆的時間,正是陳湉航班的航程時間。母親不會怪孩子犯錯,她隻怕自己護不住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