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點交出來,省得我動手去找。」土黃的泥地上,一名男子對著兩名男子說著,在不遠的地方還有名女子冷冷看著。兩名男子按著傷口,仍然無法阻止鮮血流出,津紅彷佛帶著生命一同流出體外,看著站立的男子,兩人眼裡有著恐懼、不甘與不屈,然而在絕對的實力差距下,所有的情緒都是徒然的。對於即將逝去的生命自然是留戀,可是對於傭兵而言,承諾是比xìng命更為重要的存在,況且無論交出與否,對方都不會放過他們,如果都要死,寧願選擇做為一名傭兵死去。「很好,隻是不曉得你們能堅持多久。」男子閃爍著凶殘的目光,彷佛已經預見等下的血肉飛舞,一朵小型的石蓮在他掌上成型,然後向兩人飛去。其中名男子試著舉盾,回應他的隻有身體的無力感,以及石片劃過皮膚的刺痛,就要在這裡結束了嗎?他如此想著,雖然死亡是傭兵最熟悉的陌生人,總是不願去麵對,總以為自己是那幸運兒,現在看來不過是一廂情願的幻想。另名男子看著眼前凶名遠播的巴列舒,明白這次在劫難逃,可能的話,哪怕是多麼微小的可能,都希望身旁的同伴能夠活下來,如果不是自己執意要接下這個任務,也不會落得如此下場。看著夥伴努力著想舉起盾,卻隻能在旁看著,那股悔恨在想起他對這個任務的反對時更加強烈,明明知道大意是通往死亡的最快快捷方式,卻總是在事後才會悔恨,隻可惜現在的悔恨改變不了什麼。「就從你先開始好了,不曉得你的同伴在看到你華麗的血肉藝術會不會改變主意呢?」巴列舒露出猙獰的笑容,手上虛握著一顆脈動的石球,由快速轉動的石片所形成的石球外表,令人毫不質疑一旦碰觸就是血肉模糊的下場。這樣就結束了……但是……我不甘心……就算是死也不想這樣死去……男子看著終結生命的石球越來越接近,卻隻能無力地看著,就在他不再抱任何希望,奇跡卻發生了!即將碰觸到的一刻,石球在眼前消散,儘管四散的石片仍劃過皮膚帶出絲絲血痕,相對於生命來講,就是微不足道的小傷罷了!與此同時耳中還聽到人的呼喊聲,聲音是誰的呢?男子努力想著,然而身體不爭氣地抗議著,用儘最後的力氣,眼中模糊的身影似曾相識。是安弗帝啊……如果是他的話應該可以……將頭轉向彭克,隻見他呼喊著什麼似的,隻不過已聽不見聲音了,想努力擠出一絲微笑,也沒有辦法了,就連呼吸也沒有離開了身體,隨著生命一同。愛華---彭克的叫喊聲向著四方放shè,彷佛要把平常的沉默在此刻全部爆發出來。「真是悅耳的旋律,要是能從你口中傳出想必會讓我更加愉快,你說是吧?風小子。」巴列舒一改剛才的猙獰,替換上來的是與言語格格不入的優雅與從容氣度。安弗帝沒有響應巴列舒的意思,比起來覺得看清現在的情勢更為重要,四階,對上五階勝利的可能xìng微乎其微。既然勝利不可能,退而求其次的目標就是如何讓活著的人全身而退,至於愛華……能的話還是帶著他的遺體走。就在安弗帝心中做好算計的時候,巴列舒無預jǐng地出手,一朵樸實的石蓮成形掌上,隨即甩手而出。儘管安弗帝無法預測對方會何時出手,該蓄積的能力卻是一分不少,這一擊隻能說雖驚不亂。然而石蓮在安弗帝眼前突然轉向,這一變化出乎預料之外,雖然很快想通巴列舒的企圖,可是現在即使快如風也無法追趕而上,僅能眼睜睜看著攻擊轉向彭克所在。如果能早點看穿這一擊不過是虛有其表,其中的能量不過隨手一擊便能徹底擊散,而這一點時間就是現在所缺乏的,石蓮的能量對安弗帝來說幾乎無視,可對於彭克來說是足以致命的存在。身為目標的彭克,卻覺得這一擊不像是對著自己發出,反而是對著懷中的愛華,一股憤怒油然而生,硬是用身體護著,哪怕是死也不能讓他得逞。就在他抱著必死的覺悟時,陌生可又有些許熟悉的力量自體內湧出,彷佛天生就在體內,隻是一直沒有發現,心念一動,這股力量自然發出,好比演練過幾萬遍般熟練,無形的屏障擋在自身與石蓮之間,看不到但能感受到它的存在。石蓮撞在屏障上無法突破而入,碎散在空氣之中,不過屏障也因為這擊劇烈震蕩,意識從彭克體內抽離,不是死亡,而是冥冥中的另一股力量,大部分的人稱其為覺醒。這一變故是無法預料的,安弗帝是,巴列舒也是,不同的是兩人的心情,安弗帝自然是鬆了一口氣,不過這時候的彭克無疑是不設防的,一般的初醒時間不會太長,但也絕對足夠巴列舒打斷,以彭克先前的狀態,要是被打斷幾乎等同於死亡。於是安弗帝動了,爭取在這段時間,對方無法出手乾涉,積蓄已久了能力轉換成兩道風刃向前斬去,其威力絕對足以攻破永久氣場的保護,自然也能引起巴列舒的重視,要是他執意要打斷覺醒,多少都會出現些許的空隙,所賭的正是他不會冒這風險,當然攻勢越猛烈,他乾涉的機率也就越低。看到眼前的身影奔來,巴列舒露出滿意的笑容,在他眼中彭克不過是礙眼的存在,真正的用意是激起安弗帝的憤怒,如果他轉頭就跑,也沒辦法留下,而現在的情況雖然不是所預期般,但是效果甚至更好。至於彭克覺醒後所帶來的變量巴列舒根本不放在心上,那怕他天賦異秉,了不起也就三階初醒者,無法構成威脅。一道石流從左到右橫在兩人之間,擋下了先後兩道風刃,而產生的衝擊餘波隻是讓護身氣場微蕩,沒有造成實質上的傷害。安弗帝一次次的將能量釋放而出,將風的流動特xìng表現無疑,將能量維持在一個動的平衡之中,釋放出去的能量並不是消失,而是在zìyóu之中呼應,隨時可以響應自身的呼喚。然而兩人的能力差距終究是無法忽視的,儘管安弗帝已經超水平發揮,巴列舒的表情仍帶著幾分從容,感覺上還有許多力量沒有表現出來,雖然知道之前跟和他交手的時候,因為輝伯的關係他無法使出全力,卻想不到其中的差距如此的大,這樣下去早晚會敗,而且那時間很可能比預期的短。果然,交鋒不過短短數息的時間,在巴列舒臉上隱隱可見失望之sè,同時伴隨而來的是種嘲諷般的輕視,安弗帝自然可以感覺得到,但是使用的能力已是接近極限。短暫交鋒後,暫時分了開,彼此距離十步左右,這距離對於兩人來說都是一個念頭的事,但是因為共同的默契,即使隻有一半也足夠了,安弗帝要的自然是寶貴的休息時間,巴列舒要的卻不同。「你太讓我失望了,現在的你根本讓我提不起興致。」巴列舒的眼中閃過異光,繼續說:「但是你曾經給我的屈辱,我可是不會忘記,準備好了嗎?風小子---」發出陣陣的狂笑,伴隨著笑聲的是一道道翻卷的石流,如同洪水般肆虐整片大地,然後彙集成一股,直直往安弗帝奔去。濃烈的死亡氣息將呼吸凝固,隻是看著前方,索命的石流靠近,而安弗帝像是風暴中的孤舟,隨時會被無情地吞噬。就在他要選擇解放的時候,眼前的石流留給的時間卻是如此有限,即使想要和他同歸於儘,也是件觸之不及的事,死亡這個答案如此接近,然而事實證明說這個接近並非必然。一麵盾牌忽然出現眼前,石流撞擊其上,不如它威勢凶猛般將其粉碎,看似不起眼的盾牌硬是擋了下來,身在其後的安弗帝甚至連一點衝擊力道都沒有感覺到,彷佛眼前的攻擊不過是幻影般。巴列舒也好安弗帝也是,對於這異變都沒有預料到,不過突然出現的兩人說明了很多東西:矮小的藍sè身影以及一旁的路尼,正站在原先彭克與愛華的所在,然而現在已不見彭克的身影。「都是一些要死不死乾脆點的家夥,之前的小子是,老頭是,就連這個無名小卒也是,還跟那老頭一樣的能力。」聽著巴列舒的話,之前僅有一點的希望也破滅了,對於輝伯,在沒有親眼見到他的死亡,無疑還是有希望存在,哪怕是多麼渺小的存在,現在眼前的一切等同於見證輝伯的死亡,不僅是他的話,最主要的原因是這麵懸浮盾牌的存在。同一時間可以有兩個相似的能力者存在,卻不會有兩個相同的存在,而剛才的力量正是彭克覺醒後的力量,不過還有不明白的地方,即使覺醒成了能力者,剛才的攻擊即使是安弗帝也沒有辦法接下,剛成為能力者的他又怎能夠。事實上,就連巴列舒也不是完全清楚發生了甚麼,但不代表沒有人明白,先前的女子從開始就在旁邊看著,看著藍sè的身影出現,也看到他輕易進到了覺醒的屏障之內。如果隻是進去的話並不困難,四階以上的能力者都有辦法,但都是建立在打破屏障的前提下,而他不是,彷佛屏障不存在般地穿行而入。隻見他進去沒多久,屏障便消失,原本男子所在的地方被麵盾牌所取代,至於接下來發生的事,除了觀看的角度不同外,幾乎沒有甚麼不同。藍sè身影的出現卻讓女子陷入了思索中:他一定做了些甚麼,否則一名剛覺醒的能力者決不可能有影響戰局的能力,而且沒猜錯的話,那麵盾牌似乎是個遺器。遺器:可以說是能力者的另一種型態,一般來說是在能力者死後才有機會出現,當然這機會或者可以說是條件並不容易,就算數百名能力者也不見得會出現一個,現存的遺器數量也可以說是鳳毛麟角,它的存在幾乎跟傳言般,隻聞其名不見其形,如果女子不是曾經見過其它的遺器,也不會聯想到。確切的形成原因恐怕沒有人清楚,不過關於遺器的使用倒是不乏傳聞,有趣的是絕大部分的傳聞都是對的:即使是普通人在擁有遺器後便能成為能力者,所有的遺器都相當於五階以上的能力者,至於最後一條則是所有的遺器使用者都會被世界所遺棄。對於女子而言,最重要的是第二條傳聞,詳細來說,遺器是繼承能力者的另一型態,至少要五階以上的能力者才有可能產生遺器,要從一名普通人直接躍變為五階能力者幾乎是不可能的事,而這件事就在眼前發生。另外還有一點不太敢肯定,絕大部分的遺器隻能說是威力較大的武器,然而少部分的遺器有著自我意識,而盾牌飛往的現象是否能說明它是屬於後者,還是用了甚麼奇特手法?不管這個猜測的結果如何,都不會影響女子的決定:當下不宜與他為敵,況且風的存在或許還有其它可以利用的地方,現在應該回去尋求新的方針。「該走了。」女子的聲音並不大,卻也足夠讓巴列舒聽到。「可是,再給我一點時間,我就能」「我說,該走了。」巴列舒張著嘴巴,沒有再發出聲音,而是狠狠瞪了安弗帝,然後轉身跟著女子離去。突如其來的變故讓人混亂,還沒等安弗帝理清頭緒的時候,兩人的身影已經消失在視線之中,看著眼前懸浮的盾牌,有種猜測,不知為何,腦海裡反複的是傑爾先前的一句話:無論之後會發生甚麼事,我都不會插手。一直以來沉寂於心中的疑問在此刻萌芽,彷佛光耀大地在瞬間灑遍了整個心頭:為什麼?為什麼你不出手?先前的輝伯也是,雖然當時沒有說,但在心中已有一顆種子悄悄落地,而現在的情況隻是它萌芽的理由而已。不明白事情的真相,還是有許多線索猜測,不管是真相也好,是幻想也好,都代表著此時安弗帝的信念:盾牌是彭克,而促成這樣的變化的人是……「時間不多了,請聽我說。」一股聲音忽然在腦海中響起,莫名的直覺告訴安弗帝是眼前的盾牌,也就是彭克,透過某種他不明白的方式所發出的。「沒想到我們會這麼快再見,在這種情況下……」一段訊息再次浮現腦海中,語氣中的情緒彷佛可想見他的神情「這東西請你收好,我不知道是甚麼,我想他們是衝著這東西而來。」一小塊耀紅碎片從盾牌鑽出。安弗帝伸出手來接住,入手的奇特感覺印證了腦海中的想法:傳說碎片,隻是沒想到這東西為什麼會在他們手中,而巴列舒又是怎麼知道這件事的?「我們無意中遇到了其它傭兵在臨死前委托我們將這東西交給公會,原本我不同意的,隻是愛華……」剩下來的話大概也猜想得到,不過現在說甚麼都不重要了。「時間不多了,這東西你自己決定怎麼處理,不用為我們報仇,死亡本來就是遲早的事,另外幫我們向席斯問好,還有這是我的選擇,不要…怪…他…」在最後幾個字時,懸浮的盾牌開始出現裂紋,密密麻麻爬滿了整個盾麵,彷如風化一般點點消散於空氣之中。靜靜看著這幕在眼前發生,即使伸手去抓恐怕也阻止不了其在指間流逝,於是隻是看著,在心頭默默為他祝福,希望他沒有留下任何的遺憾,不遠的一旁,愛華的身體也在同時間飛散,彷佛要將他們的存在從這世間抹去。腳步聲回響於耳中,傑爾和路尼緩緩走過來,沒有開口,站在旁邊等候,即使是路尼也想出言安慰,但是想法到了嘴邊無法化作言語,就像有東西卡住無法吐出。沉寂的風緩緩蘇醒,輕輕的拂過,然後逐漸變大,帶起一小陣黃沙,安弗帝緩緩吐了一口氣,然後一字字說:「為什麼?」短短三個字包含了許多問題,最主要的還是:為什麼不出手?傑爾不可能不知道的,正是在剛才經過他莫名其妙的提醒,安弗帝才趕了過來,隻是沒想到是這樣的情況,如果再晚上一點,恐怕隻能看到兩人的屍體,但現在的結果似乎也差不了多少。雖然沒有注意到傑爾什麼時候到來,還是可以肯定至少他有辦法救下彭克,否則彭克又怎麼會變成那奇特的樣子。「這是他的選擇。」「如果不是你給他選擇,他會選擇嗎?」安弗帝很快地反問,因為這不是他想要的答案,雖然沒有明確的說出來,真正的問題或許早就被傑爾知道。「其實你真正想問的是為什麼我不出手對吧?明明有能輕易解決問題的實力為什麼不用?」傑爾看著安弗帝如此說著,隱隱地讓人想逃避他的眼神。「有能力並不代表要做,就像能玩火並不代表不會被火所灼燒,你有你需要遵從的規則,而我,也有。」傑爾如此說著,沒有明確地說明,也算給了一個答複,隻是要不要接受。安弗帝沒有回話,先前傑爾也說過了,他不會出手,而從另一個角度來想,如果他沒有提醒快點前進,或許根本不會遇上這件事,不管他是怎麼知道的,至少他都用自己的方式來告知,可能他考慮和明白的有所不同,所以才會得出不同的結論。無論事情的真相如何,安弗帝依然相信傑爾沒有要害他的意思,隻是用他不明白的方式相處,或許未來能夠看清更多,過去的疑問以及現在的迷惘,都會隨著時間消散。為了轉移注意力,安弗帝看向手上的碎片,思索該如何處理,雖然彭克說讓他決定,但是要留著,還是要將它交給公會,完成他們未完的任務?說到麻煩,這東西或許是麻煩,安弗帝大概猜到巴列舒是怎麼找上來的,恐怕他們手裡也有塊碎片,而那塊碎片能感應到這塊,如果是這樣的話,手上有的碎片所感應到的應該是巴列舒手上的,否則就是這裡還有第三塊碎片,不過這可能xìng想必不大。安弗帝拿出的碎片進行感應,波動的位置正在遠去,證實了剛才的猜想,這麼想來這塊碎片的麻煩可真不小。打定主意將碎片留下後,安弗帝便想將它們融合在一起,不過這次兩碎片雖然靠在一起卻沒有相融,仍是兩塊dúlì的碎片。「不是有感應關係的碎片是不能融合在一起的。」傑爾的聲音又適時響起,如果不是發生剛才的事,安弗帝肯定會響應,不過他現在還不曉得該如何麵對他。安弗帝默默感應一下新的碎片,想知道下一塊碎片的所在,沒有太遠,而且是跟巴列舒他們離去的方向不同,某種意義上算是個好消息,就算他們這次離開,並不代表下次也會如此。「我們接下來往那個方向走。」安弗帝對著路尼說著,不過聲音卻是足夠讓三人聽得清清楚楚。而路尼在看到安弗帝指的方向的時候,露出有點古怪的表情,彷佛有洪荒古獸盤據在那一般。亞爾倫,又名鐵匠之都,在附近算得上是數一數二的大城市,不是因為它的規模大小,而是在於它的高流動xìng,一天之內的人流量比起某些國家的首都隻高不低,常居於此地的人們不多,但是外來的人們彷佛血液一般,不停地替換而不止息。人們來此的目的多半是為了打造趁手的兵器,其中以傭兵及冒險者為主,當然也不乏一些彆有用心的人,除了訂做兵器外,也會訂購造價高昂的盔甲,一副實用的盔甲可以抵得上好幾把武器,也因為如此一般的傭兵是不會購買,大多是些貴族給私人衛兵穿戴。街上的道路並不寬敞,對於稀疏的人群倒也足夠了,四周清脆的金屬敲擊聲代替了行人填滿了整個街道,從早到晚不絕於耳,彷佛就是這座城市呼吸的聲音。自從進到亞爾倫來,路尼就一直低著頭,就好像在研究路麵上每一處的高低起伏,其中的變化與碎石就像無聲的言語在訴說著甚麼,當然事情的真相想必不是如此,但在他願意開口說前,安弗帝也不會問。「接下來該走哪呢?」安弗帝不自覺地低語,除了知道碎片在這附近外,沒有其它的線索,而碎片又不在身上,隻能隨便走走。他的低語沒有被傑爾漏掉:「問問看路尼該往哪走就好了啊!」看似無害的表情下隱藏著幾分笑意。安弗帝竟然意會了傑爾的笑容,很自然地問:「路尼你想走哪邊?」如果是平常的話是不會詢問路尼的意見,況且就算真的問了他也不見得會回答,不過現在路尼卻是頭也不抬簡單說了右邊兩字。「右邊是嗎?」安弗帝故意拉長了語音,同時注意著路尼的反應,還是低著頭,腳下的速度似乎比先前慢了幾分。「那就往左邊走吧!」路尼的腳步明顯不穩,差點沒有摔倒,不過兩人倒是露出默契的笑容,原有的一些芥蒂好像也在此刻消散,即使是假象,隻要持續下去,或許有一天將會轉為現實。接下來的叉口,故技重施,問了路尼方向,這次他學乖了沒有回答,裝作沒聽到般自顧自地走著,不過腳下的方向卻是偏向右邊,所以安弗帝選擇了左邊。走著走著,人群逐漸稀少,到了後來隻有零星兩三人,金屬敲擊聲也小了下來,甚至也沒有幾座房舍,剩下道路孤獨地履行它的職責,遠處隻有一座房舍,看來就是這次的目標。距離百餘步後,路尼就不肯再前進,靠在一旁的樹說要休息,安弗帝也就任由他,不過他依然前進,然後敲了敲緊閉的木門。「我已經說過了我不打兵器了,希望你彆再來打擾我了。」緊閉的門後傳來男子的叫喊聲。這樣的響應明顯不是所預期的答案,於是安弗帝又再次敲了敲門,同時說:「我想你認錯人了,我還是第一次拜訪。」門內沉寂了片刻,然後聽到輕微的腳步聲,與剛才的聲音:「你等著,我這就開門。」木門發出嘎嘎聲響,顯然經過歲月的洗練後已經開始殘破,一名男子取代了門原先的位子,幾縷白發無聲訴說著,些許皺紋是洗不掉的紋身,堅毅的眼中卻隱藏著不應有的空洞,零亂又不到臟亂的小屋是他的背景。「有甚麼事嗎?」男子站在門口,看不出半分邀請入內的意思,有不耐也有著戒備。對於理所當然的問題,安弗帝卻不知該如何回答,難道要直白的說要找東西,希望能讓我進去嗎?換做同樣的立場,對於一個陌生人提出這樣的要求也是不會同意。「有甚麼話快點說,不要浪費我的時間。」「這個,不曉得你這邊有沒有一些稀有的礦石出售。」臨時間想出了這個借口,既然這裡號稱鐵匠之都,而從對方的第一句話來看,似乎也曾經是個鐵匠,總不可能憑空打造,自然會有些礦料在,就算不是個很好的借口,也好過甚麼都不說。一抹異樣從男子眼中閃過,用著戒備地目光回說:「你找錯地方了,我這裡不是鐵匠鋪。」隨即便伸手抓門,顯然是想關上門。本來安弗帝還想開口,不過一時間也想不出甚麼好理由,隻好看著他把門關上,不過傑爾卻在此時開口:「你會後悔的。」不明白這句話有甚麼意義,現實很快地說明了它的威力,隻見男子用難以想象的速度打開了門,重新看向門外的人,一高一矮的身影除了有些奇特外似乎沒甚麼特彆的,目光放向遠方,沿著兩人的足跡倒回。注意到男子的眼神變得複雜,彷佛是回憶起甚麼,正細細回味著,無論是歡喜也好痛苦也好,所有曾經留下痕跡的事物總會在不注意的時候重新顯示它們的存在。「進來吧。」過了片刻,對方才緩緩說出這三個字。放著開著的木門,男子走回了屋內唯一的一張椅子坐下。安弗帝猶豫了一會後還是進去,隨後傑爾也進來,順便關上老舊的木門。「不好意思,這個家已經很久沒有這麼多人了。」語氣中與其說是歉意,倒不如說是深深的感歎以及些許的愧疚。沒有接話,不曉得該說些甚麼,現在的發展完全不是他所明白的,於是選擇靜觀其變,不清楚他為什麼突然改變主意,但是有件事可以確定的,傑爾剛才的話肯定扮演著重要角sè。「我想你們不是為了甚麼礦石而來的對吧?」語氣沒有質問,而是沉重。「是的。」「是嗎?這樣嗎……」男子低語,隨即不再開口,彷佛沉浸在過往的回憶之中,也或許是在思索該從哪裡說起。從敲門到現在,沒有一件事是安弗帝明白的,包含現在男子的沉默,雖然疑惑,卻沒有開口問,或許是不知該從何問起,也或許隻是單純的不願問。「路尼,他還好吧?」彷佛是突然想起眼前還有其它人,男子突然冒出了這個問題。安弗帝露出困惑的表情,落在男子的眼裡。「是這樣嗎?他現在不是用路尼這個名字了嗎……」男子再次低語,這次是閉上了眼睛,彷佛jīng力一瞬間從身體裡抽空。隱隱地,似抓到了甚麼,配上路尼最近的奇怪舉動,漸漸理出了頭緒:路尼跟眼前的男子應該是認識的,而且應該不是一般的關係,或許兩人之間應該發生過些不好的事,也或許僅僅是個誤會,一個兩人不願忘懷的誤會。「不曉得你願不願意聽我說一個故事。」安弗帝從男子的話中發現了個異樣,他說的是你而不是你們,看向身旁,果然已不見傑爾的身影,不明白他為何消失,但是現在想要離開也已經太晚了,除非能撇下男子不管。「以前有個鐵匠在妻子臨終時許下了一個承諾:要打造出一把最好的劍,妻子笑著伸出手來,想撫摸鐵匠的臉,最終無力地垂下了手,咽下了最後一口氣,留下了年幼的孩子,以及鐵匠許下的一個承諾。」說著說著,男子的眼眶泛紅,閉起了雙眼,不想讓淚水流出。過了一會兒後,男子才張開泛紅的雙眼,繼續說:「之後鐵匠沒rì沒夜地關在鐵爐旁,一柄接著一柄,好像要把對妻子的思念打進去,隻不過鐵匠沒辦法完成他的承諾,打出來的劍充其量不過是jīng品,距離最好還有很長的路,但鐵匠仍然打著,即使知道不可能,為了忘卻悲傷,將自己埋在不可能的承諾中,一個月兩個月,一年兩年,就這樣八年過去了。」男子又停了下,似在整理情緒。「在鐵匠沉浸在喪失妻子的悲傷時,八年,年幼的孩子已經長大了,少了父母親的妹妹在哥哥無微不至的關懷下一起長大了,隻是這一切鐵匠都不知道,如果不是有一天哥哥敲開了房門,鐵匠永遠也不會知道,曾經年幼的孩子現在已經長大了,變成有些陌生的好孩子了,可是鐵匠依舊注視著鐵爐,沒有正視闖進來的少年,少年進來隻說了一句話:你會後悔的。」男子又再次閉上了雙眼,但是淚水卻已然流出。說到這裡幾乎可以確定話中所說的鐵匠就是男子自己,而那名少年應該就是路尼了,不過到底發生了甚麼事,卻是不清楚,但有一件事是可以確定的:八年來都獨自度過了,如果沒有特彆的事發生,恐怕那座門永遠不會被打開。淚水稍微止歇,男子又繼續說:「鐵匠看著少年離去的背影,回想他的聲音,似乎在幾天前也曾經聽到過,不過是更為急促、更為悲傷的聲音,突然鐵匠想走出去看看,看看外麵的世界變成甚麼樣了,隻不過沒想到是另一個悲傷。」男子再度沉默,這次的時間更久,同時也可以看見一種名為愧疚的神情在臉上浮現。「就在前幾天,妹妹因病過世,跟她母親一樣,聽說她在最後一直在喊著爸爸媽媽,就這樣去世了,而哥哥在那天之後就沒有再出現,算一算也有三年了,一千多個rì子來,鐵匠不再打鐵了,隻是希望有一天能再見到兒子,向他好好的道歉。」男子閉上了眼睛沒有再開口,就像卸下了某種沉重的負擔,可以好好的休息一般,這隻是暫時的,在沒有真正解開之前,是不可能完全放下的,但是此刻就讓他好好休息吧!安弗帝正想離開,留給他獨處的空間,伸手要打開木門時,卻是聽到木門上傳來強勁的敲擊聲,同時傳來的還有另名男子的聲音:「老頭,快開門,我知道你在裡麵,再不開門我就直接進去。」男子皺著眉頭沒有起身,或許是累了也或許是希望對方能就此離開,留給他一個安靜的空間,不過這個願望看起來不會實現,門外的那人已經有強行進來的打算了。就在那人打算撞開門時,安弗帝算準時間將門打開,同時用能力向外一推,直接推得對方摔倒在地,然而看到他的裝扮時,卻有些後悔,即使隻有一件輕甲,也能表示是士兵的可能xìng相當的高,如果是某些大勢力的手下的話,恐怕會為男子帶來麻煩。「不好意思,剛急著開門,沒注意到你。」在他還沒來得及開口前,安弗帝先行道歉,畢竟等他開口後,事情會更難處理,從剛才強行進入的舉動就可以猜出對方不是一位講道理的人。「你這小子還要不要命了啊,彆以為我看不出來你是故意撞你老子。」對方的話隻是證實了安弗帝的猜測。這樣蠻橫的人在過去也見過了不少,不過安弗dìdū是儘可能避開他們,眼下這種情況如果處理不好,對方遷怒的可能xìng相當的高,看在路尼的份上還是稍微忍讓點。他有忍讓的打算,並不代表其他人也是,隻聽見一聲悶響,眼前的人便癱倒在地,讓出後方路尼的影子,手上的石塊足足有手掌般大,不難想象剛才發生了甚麼。或許是聽到裡麵椅子移動的聲音,路尼扔下手上的石頭,轉身就跑,不過也不曉得是不是故意的,石頭落下的位置正好有顆腦袋,考慮重力的存在xìng,恐怕不隻再昏一次這麼簡單。「路……」男子衝到了門邊,看著漸遠的背影,還是無力地垂下了手,到口的話也咽了回去,隻是看著那道影子在眼前消失。「你不追上去嗎?」男子先是歎了口氣才回說:「算了吧,我沒臉見他,隻要知道他現在還活著就夠了。」「那麼,這個人你打算怎麼處理呢?」安弗帝指了指地上那人,希望能先得到男子的意見再作決定。「不用管他了,這點小麻煩我還不放在眼裡,倒是你們要注意點,最近有人在大量的收購軍械,幾乎每個鐵匠都有像這樣的人來,看來之後會爆發一場規模不小的戰爭,希望你能幫忙照看他。」點頭算是答應了,對於男子所說的小麻煩還是有點懷疑,但是現在不追路尼的話,也不曉得他會不會消失,就像三年前,從這裡消失一樣。「你去追路尼吧,這裡我來處理就好。」安弗帝看了一眼傑爾後,便往路尼離去的方向跑去,同時心中為那人默哀,以他的行事風格,即使結果再好,其中的過程又是另一回事,但想想那人的蠻橫,又覺得這樣也是罪有應得。暫且撇開這些胡思亂想,現在還是得先考慮該如何追上,畢竟還是落後了一段時間,如果知道他的目的地倒是還好,安弗帝對於自己的速度還是有信心,但要是看不到他影子,就不曉得該往哪追去。還好這附近很空曠,視野良好,追了一小段後,便看到一道身影,雖然還有段不短的距離,要追上他也隻是時間早晚的問題,現在才知道原來路尼的耐力這麼好,到現在還是在狂奔中。直到一個小山丘前,路尼由跑變走,山丘的頂端有著兩塊小小的石碑,上麵的字距離太遠看不出來寫些什麼,卻可以猜得出是甚麼,如果沒猜錯的話,或許就是他母親與妹妹的墓碑。看著他蹲坐在石碑旁邊,安弗帝猶豫著要不要上前,或許給他一點時間獨處下,就在他這麼想時,卻聽到路尼好像叫了他的名字,稍微猶豫後還是走了過去。「其實我並不恨他。」一靠近,路尼就突然這麼說。「就像他曾經許下承諾一樣,我也一樣,在薇生命的最後,我對她許下了承諾:我會成為當代最出名的鐵匠。因為我希望之後再見到薇,能夠被她一眼認出來。」一抹微笑在嘴角展現,稍縱即逝。「在那幾天,我確實對他不能見薇最後一麵感到生氣,但是這些rì子下來,我漸漸能明白他的感受,失去了薇的那種痛苦,如果不是對薇的承諾,或許我也會像他一樣,畢竟我們之間流著相同的血液。」說到這裡,安弗帝還是有些疑惑:如果已經不恨的話,為什麼不見麵?難道隻是因為害怕見麵時的尷尬嗎?這樣的理由看來是多麼的無聊,難道要等到無法相見在後悔嗎?如果安莫德還活著,哪怕是天涯海角我也會去見他。「我對自己說,在達成這目標前不會在進到那門內,我也明白這是單純地賭氣,但是我就是沒辦法麵對他,請你幫我轉告他,在沒達成這目標前,我是不會見他的。」「隻是這樣就好了嗎?難道你打算拿這作借口躲他一輩子!」路尼沉默不語,沒有回應。「好,我會轉達的,但是請你記住,問題沒有因此而解決。」轉身就走,不過一轉身所看見的身影又讓他停了下來。「傑爾!你怎麼會在這裡?」「處理完後就來看看這裡的情況如何啊。」安弗帝看著傑爾,決定問:「你怎麼處理那人了?」「隨便找個地方放著就好,不會擔心他會再來這找麻煩。」點了下頭算是聽見的意思,然後安弗帝就邁開步伐,邊走邊想著:隨便嗎?希望傑爾的隨便跟一般人的隨便相同的意思吧……在心中,還是同情的成分居多,或許是同病相憐的感覺。走在路上,安弗帝對於路尼的做法很不滿意,沒有明說,但想必路尼還是感覺得出來。如果不敢走出,光是期望未來是沒有用的,這道理他想必也是明白的,隻不過同樣地,明白與實踐總是有段距離的,而這段距離對許多人來說是如此遙遠卻又伸手可及。算了!在這邊想也無濟於事,既然這是他所選擇的,後果也該由他負責,在胡思亂想間,已經看到了房子的模糊輪廓,半開的木門彷佛在期待著什麼,不明白是否是男子故意為之,還是感到有些可惜,將要傳達的訊息到底是好是壞?安弗帝停在門前,在猶豫是否要進去的時候,聽到男子呼喚的聲音,即使知道帶來的訊息不是他所期望的,依然有將它傳達的責任在。進到屋內,男子坐在先前的那張椅子上,不過麵前多了一張椅子,隱隱可見斑駁的痕跡,但是那份心意有時候勝過所代表的實際意義。男子見到進來的隻有一人,他抬起的頭又重新垂下了,但仍不忘說:「坐吧,剛剛沒想到會有客人來。」沒有坐下,男子嘴上是這麼說,隱藏的意思安弗帝還是感受得到,這個位置不是留給他的,即使坐下也沒有意義。「不用了,我隻是來傳達他的話,說完我就走了。」男子沒有答話,點頭似乎是示意他已準備好了。「在沒有成為當代最出名的鐵匠前,他是不會見你的。」緩緩說出,一字一字想把原話忠實地呈現,但是他畢竟不是路尼,同時也沒有認同,沒辦法以我的口吻說出,也沒辦法以他來表示眼前確實存在的人。男子彷佛漫不經心的樣子,不過肌肉的變化還是透訴了最真實的情況,如果不是想聽,又何必努力想聽呢?轉達的話很短,卻有著不同於長短的分量,說到底,言語隻是心意的一種形式,而非心意的全部。時間悄悄流逝,如果不是注意到還有其它人在,男子應會沉默的更久,雖然安弗帝本來也打算離開,但覺得男子說不定會有話想轉達,便選擇留下,就算會打擾到他,總比想傳達的話沒辦法送出來得好。「不好意思,年紀大了總是特彆容易走神,希望你不要見怪。既然他已經決定了就這樣辦,這東西幫我轉交給他,偶然之間得到的小玩意,也不曉得是甚麼東西,或許是不為人知的材料,希望能對他有幫助,還有請你幫我轉告他:這門永遠為你打開。」最後一句話讓人忘了注意他所拿出來的東西,等到安弗帝注意到的時候,卻是有種說不出的苦澀,晶透耀紅的光采即使不是第一次見到,仍是不自覺被其所吸引,除了傳說的碎片,還沒見過其它有著相同魔力。「怎麼了嗎?」男子的話再次挑動了安弗帝的神經,儘管最近也得到了幾塊碎片,但在此之前,如果沒有第一塊的碎片,怕也是會像過去般,隻是徒勞地旅行著,也不曉得路尼是有怎樣的運氣,先前他手中就有一塊,而現在又將要將另一塊碎片轉交給他,其中的滋味可想而知。「老實說,我在尋找的就是這東西。」安弗帝吞吞吐吐地說著,顯然也感到不好意思,畢竟話一說出,幾乎等同讓對方把東西交給自己。「既然你有需要就直接給你吧,反正也不是甚麼貴重的玩意。」男子大笑著說,希望能衝淡有些尷尬的氣氛。「我就在這裡先謝謝你了,這東西對我有著很重要的意義。」男子笑笑,起身送客。